「上将,您辛苦了!」
「你也是,早点回家休息阿。」
朝经过的海兵应了几句,库山不紧不慢的迈开长腿,选择了一条最快回到家的路,这几天实在太忙了,回程才得了空打电话告诉维恩要回来吃晚餐,而她似乎也特别开心,这让他更加期待与她相聚。
这麽多天没看到维恩,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变瘦了些?科学院的工作繁重,常常一忙起来便日夜不分,她又挑嘴,得煮一桌丰盛的菜才行,前几天吃的海军咖哩饭固然美味,但他还是喜欢跟维恩面对面坐在同张桌子吃饭的感觉。
温馨,且幸福。
步出转角,蓝白色调的渡假风建筑已近在咫尺,随风飘来的言谈笑语让库山长眉轻挑,脚步一顿,又不自主加快步调。
他家前院几曾何时这麽热闹过了?
「库山上将!」
最靠门口的中将们一看到今晚的主角登场,赶紧停下交谈起身相迎。
「大夥儿等你很久了,青雉。」
坐在另一张圆桌的战国扬起脸,照旧是典型的军人坐姿──腰杆打直、双手环胸,霸气十足。
「库山你太慢了,我好饿阿!」一旁的卡普大声嚷嚷抗议。
库山神情微讶地立於门口,最让他吃惊的不是上司、同事、下属全都在这里,而是平日素雅美观、青翠碧绿的庭林摇身一变成了灯光美、气氛佳的派对现场。
千颗澄黄的小灯泡於半空织成一张华丽的光网,照亮两张铺着白餐巾的大圆桌,桌上的水晶杯、餐盘刀叉发出温润的光芒,中央放着赏心悦目的插花;浪漫的水色气球在风里慵懒摇曳,一应俱全、玲琅满目的自助吧令人口水直流,柔和的轻音乐流淌在整座会场,让人不放松也难。
「哎呀呀,今天发生了什麽好事,你们大家怎麽都到这里来了?」
库山佯装自若的环顾四周,心跳似直升机转阿转的,盘旋到最高点,然後直直坠到了胃底,一股失落俄顷将他灭顶。
没见着他心心念念的小身影。
「库山,欢迎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维恩从厨房後门快步走了出来,她露出清秀的笑容,微湿的手在大腿上随意抹了抹。
「小恩!」
库山惊喜唤道,目光紧紧随着小人儿移动,重新感觉到心脏开始了跳动。
扑通、扑通、扑通。
小恩、小恩、小恩。
她伸出纤细软嫩的手,乖乖放入厚实温热的掌心,与库山亲昵互视了几秒,彼此眼中是思念、是欢喜,一星期的牵挂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各位,库山回来了,生日派对正式开始!」
「生日派对?谁生日了?」
库山疑惑扬眉,稍稍捏了下纤纤玉手,要维恩注意自己。
「你忘记了?今天是九月二十一号,是你四十六岁生日阿。」
「是吗,我四十六岁了?」
「对啦。」
受不了库山老是犯迷糊,维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至於饿到快脱水的卡普早就等不及举起酒杯,准备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了。
「庆祝库山四十六岁生日,乾杯!」
「乾杯!」
星空下,草地上,十几人举杯庆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惬意,月娘似乎也染上了醉意,月色多有几分朦胧。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转眼将近晚间十点,待酒足饭饱後,缭绕耳畔的轻音乐不知何时已不再播放。过了半分钟,卡普满足地放下啃乾净的骨头,清清卡痰的嗓,起了个低沉有力的音。
「今日真是高兴,今日真是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起唱歌吧!」
当众人齐声合唱,空中的小灯泡尽数暗了下来,酝酿出无限遐思,维恩眼角带笑应和着,端着历时三小时完成的杰作,从厨房後门款款走出。
蛋糕上的烛光染亮女子清秀的眉眼,也为库山眼底点上一簇火苗,他待在原地动也不动,屏息盯着维恩缓步而来,一步、两步、三步……库山呼吸变得急促,巴不得时间暂停在这美好的一刻,将她永永远远刻在心上。
厨房蓦地闪现火光,下一秒响起惊心动魄的爆炸,玻璃四碎激射,变形焦黑的厨具从内飞出,巨大的冲力夹杂炙热的高温,将维恩笔直向前推,宛若遭逢乱流的纸飞机。
唱得正忘情的宾客一下子傻了眼,一个个像散在庭院里的石像,眼睁睁看着维恩陷入空前危机。
「啊!」
背後袭来的强劲气流吹得维恩发丝凌乱,顾不得自己出尽洋相,她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完了,她的蛋糕!
库山漆黑的眸子赫然一缩,眼明手快捞起直扑而来的维恩,让她稳稳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另只手即时拯救了精致的双层大蛋糕,巧妙的旋过身,利用身体替维恩挡去爆炸造成的任何危险。
俯望维恩尴尬得面红耳赤,漂亮眸子隐隐泛着泪光的脸蛋,库山手臂收紧了些,莫可奈何的叹息一声,眼里是满满的宠溺。
「厨房,似乎也很快乐阿。」
「闭嘴!」
维恩快快整理好仪容,害臊的推开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几乎都黏在库山身上,便气恼地捶了他健壮的胸膛。
「放我下来!」
不同两人沉浸在暧昧甜蜜的小天堂,其余人心累的看着颓圮的大宅一角,几粒屋瓦残砾咕噜咕噜滚到飞鼠鋥亮的鞋前。
这大概是他们第十六次重建了吧……都快跟厨房建立起深厚的友谊了,她到底都在里面做了什麽?为什麽烤个蛋糕会变成世界末日?
注意到旁人表情清一色生无可恋,库山马上想通了来龙去脉,他微微勾起唇角,盯着身旁扭过头去、脸颊绯红的维恩。
「没关系,等派对结束我再收就好了,先把蛋糕吃了吧,不然主持人会不开心喔。」
「是。」
除了战国这高级劳工,其他参与修缮工程的中将感动得如获特赦,不由得松口气。
「还有,刚刚的事也给我通通忘记!听见了没!」维恩瞬间回过神,恶狠狠恐吓眼前一帮人。
「是……」
☁☁☁
十分捧场的把维恩亲手做的蛋糕吃得精光後,宾客们开启话匣子聊个不停,直到咕咕钟布谷了十二次才心满意足的向东道主道别,甫惊觉她早已不胜酒力,半躺在树下的摇椅呼呼睡着了。
「别吵醒她。」
库山唇线弯起浅浅的弧度,压低嗓子一一向参与者表达谢意,不忘对维恩欺压他们一事致歉,众人不介意的摆摆手要他别客气,三三两两的跨出大门。
热闹的气氛很快散去,恢复成最初的宁静。
目送人影消失在转角,库山回到了杯盘狼籍的林园,微风拂过枝桠,逗得叶子飒飒作响,椅里的维恩睡着正香,颊上泛起鲜艳的酡红,要不是这里是户外,他真不想打搅她。
「小恩、小恩?我们进去里面睡,别感冒了。」
他轻轻摇了摇维恩削瘦的肩,方才是自维恩进入海军以来,他第一次抱她,肌肤彷佛还残留她的余温,烫得库山心跳有些不稳。
维恩不喜欢过多的肢体接触,牵牵小手还可以,若是想僭越的话……那些原本好好的官兵突然双眼一翻、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不时抽搐的悲惨样子,是他最好的借镜。
维恩皱皱眉头,粉唇不耐似的噘了噘,眼帘下半睁的眸没有任何焦距,倒映出无尽的迷茫。
「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扶你?」
「……背我。」
她撒娇式的命令让库山顿时失了思绪,他着了魔般背过身、蹲下。
冰凉柔软的触感烙上火烫的背肌,他得克制自己才不会颤抖。
「我想在院子里走走,吹吹风清醒一下。」
维恩两条藕臂缠上库山的肩颈,闭眼埋入颈窝娇憨说道,似若有无、忽远忽近的鼻息撩得他有些痒。
库山心搏陡然开始乱跳,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冷静,要冷静,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掌似神圣似庄严的架起女人紧实的大腿──因为身形的差距,他几乎能一手包覆──重新站直了身子,维恩轻盈的体重对他而言根本不成负担,走起路来却颇有几分机器人的味道。
一步,再一步。
这不像纵览群丽的他,非常不像。
夜半时分,家家户户早已熄灯沉眠,宽广的园囿很安静,静得彷佛能听到月光洒落的细音,高大挺拔的男人背了身姿婀娜的洋娃娃,在修剪整齐的濡湿草地踱着、漫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洁白的皮鞋沾了些晶莹露珠,不知不觉竟已绕了大半圈。
「小恩,谢谢你帮我筹划了一场这麽完美的生日,我很高兴。」
兴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许是彼此距离太近,库山低哑深沉的嗓音多了几分惑人,在耳畔来回震荡,听得维恩浑身酥软。
「不辛苦,这是你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过生日吧……卡普先生跟我说的。」
男人的体温很烫,很快就暖了她的身子,不知是她太冷还是他太热,她向来排斥过近的肢体接触,这一次却不讨厌。
感觉还挺好的。
维恩在库山颈窝蹭了蹭,想找到更舒服的位置,粗硬的鬈发刺得她有点痛又有点痒。
维恩直率天真的回答令库山瞬间忘了呼吸,酸酸麻麻的感动从心口翻江倒海涌出,使血液因沸腾而乾涸,灵魂因激动而焚烧。
十九岁那年,他正式进入海军服役,为三期生,头两年卡普先生、泽法先生和战国先生曾替他举行简单的庆生,後来看他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便也不再提起,转眼二十六载过去了,出生日也随之埋没在时光的洪流里,被他抛诸脑後。
而如今又从记忆的古老抽屉里翻了出来。
「天冷了,我们进屋去吧,我弄点*红姜黄给你吃。」
库山侧眸温柔望着肩上的睡美人,不管基於什麽理由让他选择遗忘自己的生日,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维恩想对他好,不管她做了什麽,他都会欣然接受。
「……嗯。」
维恩轻轻答了声,唇边绽开一朵小小的笑靥,把库山搂得更紧了。
☁☁☁
吃完红姜黄,回到主卧洗了惬意无比的热水澡,维恩精神比之前好上许多,见客厅灯还亮着,她光着脚踩上冰凉的大理石砖缓步而入,库山疲劳躺在雪色的长沙发里,西服已经褪下换成了居家服,海军大衣搭在椅背,不时发出浅浅的鼾声。
维恩专注凝睇男人毫无戒备的睡样,见他累到连眼罩都没戴就能睡得如此深沉,心尖顿时一软,贴心的只留下一盏落地灯,去屋外打算收拾一园的脏乱,却没想到库山早就收拾乾净,连吊在空中的灯网也全都拆了。
再到厨房一看……嗯,依然是那般惨不忍睹,大概是要等明天比较好动工吧。
她脚步一转,晃进了库山房间,将棉被抱到客厅来,仔仔细细替他盖暖,就怕他一个不小心着凉,虽然他不可能因为「受寒」而感冒就是了。
维恩轻手轻脚坐在地上,伏在他身旁,她可是第一次对人这麽好,好到不惜折腾自己,兴师动众就为了给他永生难忘的派对。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dear*クザン,happybirthdaytoyou...」
她情不自禁缓声唱着耳熟能详的歌谣,即便时间已过午夜。纤细的指尖一路由上往下,轻轻地、悄悄地描绘阳刚的轮廓,眼眶盈满少见的柔情。
「库山,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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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姜黄:日本解酒食品
*クザン:日文名,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