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温热的电流刺激我脸颊的肌肤,我不耐的拨开讨厌的抚触,反覆念着梦里一再出现的男人名字。
「库山……库山……」
「在想我吗?」
低沉悦耳的嗓音忽然闯入我的意识,打散了朦胧不清的梦境。
我心头一惊撑起身子,却又很快因头昏乏力躺回被里。
「呃……现在几点,战争结束了?」
「下午三点刚过,已经结束了。」
「你受伤了?」
我小心轻抚他乌青红肿的右脸,就怕弄痛他。
「小事。」
他扶着我靠向床头板,低垂眉眼不愿正视我。
「骗子,鼻子已经比长环长岛还长了。」
我心疼的瞪着他,经历长时间激烈的战斗,库山全身伤痕累累,海军大衣和衬衫早已褪下,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裹着结实的胸腹,底下还渗出几丝乾涸的血迹。
共处三年未曾见过他这狼狈的模样,我不免悄悄红了眼眶。
「抱歉阿,最後还是没有遵守约定。」
他自嘲的笑了笑,让我更难过了。
「你平安就好。爷爷他们都还好吗?马林福特怎麽样了?艾斯跟白胡子呢?」
说到最後,我忍不住哽咽。
「这场战争是我们胜利了,虽然赢得很不光采。赤犬因为和白胡子陷入激战,受的伤最重,其他人很幸运的只有小伤。本部算是全毁了,因为……」
库山娓娓道出所有细节,其中包括了推进城的暴动、鲁夫等人的参与、黑胡子的搅局、红发的介入等等惊心动魄的战况,最让我惊讶的是,没想到草帽鲁夫居然是艾斯的义弟,他们更和卡普先生有着浓厚的亲情。
除此之外,原本应该和其他七武海一起抵御白胡子的「黑胡子」马歇尔·D·汀奇却闯入推进城,带出了囚於LevelSix最穷凶恶极的五名死刑犯,最後在战争尾声抵达马林福特,杀死了白胡子。
自动放弃七武海的称号、拥有两颗恶魔果实的能力已经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了,白胡子生前说的最後一句话更彻底震惊了我。
『汀奇……罗杰在等的男人,绝对不是你!OnePiece真的存在!』
哥尔·D·罗杰究竟在等怎样的一个男人,让世界政府如此戒慎恐惧的力量又是什麽,这个答案已经随着白胡子的逝世一同化为灰烬,只有上个时代的人才能知晓。
黑胡子……改写历史的他,是世界政府最棘手的敌人,未来又会在新世界的舞台掀起多大的风浪?
「麦哲伦情况怎样?」
身为推进城署长的他,为了处理暴动的逃犯和黑胡子海贼团想必是蜡烛两头烧,最惨的是原副署长「雨」之矢龙的叛变让他吃尽苦头,希望责任感特强的他不要做出傻事才好。
阿……顺带一提,我原以为小欧斯Jr.是世界上最高大的怪物,没想到黑胡子带出来的死刑犯之一远胜於他,只能说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非常不乐观,精神状况极度不稳,可能会以死谢罪。」
「爷爷不会让他这麽做的。」
我拍拍他的手,要他打起精神来。
「对了,为何你们最後还要紧追不舍,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
为了拯救鲁夫,艾斯舍命阻止赤犬,白胡子也为了保护他的儿子们独力迎战海军,但即使他们死了,战争却没有结束。
我自认不是多在乎他人生死的人,但「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几个字我也多少知道该怎麽写。
库山闭上眼似乎不愿面对难堪的事实,过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开口。
「我们被『正义』冲昏了头,除了海贼是『邪恶』的,其他什麽都想不到。」
我不禁低头省思,父亲的话是对的,『海军往往比海贼更恐怖』这句话的确成了事实,群龙无首的海贼早就失去战意,海军却杀红了眼非得斩草除根,直到克比勇敢的拦下赤犬,红发才即时赶到,阻止了毫无意义的大屠杀。
彼众昏之日,固未尝无独醒之人,幸亏有克比和红发,事情才不会落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这倒是扭转了我对克比的看法,总是胆小懦弱的他居然也有跟赤犬对抗的一天。至於红发……或许是有心,又或许是无意,但不管他动机为何,我仍旧坚信海贼不全然代表着恶。
「正义不总是对的。」最後,我轻声的说。
「我知道。」库山有些落寞的同意。
「那卡普先生……」
艾斯伤重不治、鲁夫生死未卜的双重打击想必让他痛心疾首,痛失亲人和劳尼的我颇能感同身受。
「就算再怎麽悲伤……身为海军也只能接受。」
他按着右腹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往椅背一靠。
「怎麽了?」
我心慌的想唤来军医,他却按住我的肩膀表示没必要。
「马可这脚踢得可真重阿……」
库山想用轻松的态度带过,紧蹙的眉头却出卖了他。
「我可以为你做些什麽?」
我无助的看他,这是自劳尼在我眼前死去後,第二次觉得自己很没用。
「这是你第二次主动关心我,你的关心对我来说就是最有用的特效药。」
他勉强露出微笑着捏捏我的掌心。
我以为我会像早上那样否认,但他情深意切的脸庞让我把话吞了下去。
『他关心我们、照顾我们、指引我们人生的方向……我想不到有什麽不爱他的理由。』
『院长,您是真心爱着上将,还是只想单纯享受占有上将的快乐?』
艾斯和希娜说过的话一字一句敲打我的心扉,是阿,就算不愿承认,我也无法忽略自己对库山动心的事实,只是我没办法像艾斯那样只为白胡子而活,也无法像希娜一样执着,那偶尔关心一下库山……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作是一般朋友的关心就好,只要我藏起那份易碎的感情,就不会害怕失去,我很清楚我就是过於执着,才会害劳尼为我而死。
「我以为我会……失去你。」
最後三个字我故意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这是关心别人的说法吗?我不会死的,电话虫被琼斯撞掉只是场意外,我後来想装回去……只是我不会用,让你担心了。」
他无奈的从口袋捞出多处擦伤的迷你电话虫,让我好不容易筑好的心墙再次崩塌。
这个男人……居然在血流成河的战场里找一个稍不注意就会搞丢的迷你电话虫?就为了我?
「院长,您醒了吗?」
篷外传来楺依试探性的询问,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怎麽了?」库山疑惑的扬眉。
「没、没什麽。」我压下心中的揣测道:「什麽事?」
「战国元帅请您睡醒後回电。」她恭敬的回答。
「好,你退下吧。」
「是。」
明明只有简短的一个字,我却惊骇的眼瞳一缩。
她的声音……和梦境里听到的音色一模一样,怎麽会?是她吗?不可能吧?
「库山,你喝过红茶了吗?」
我不甚确定的问他,顺便看向加温器,茶壶已经不见踪影。
「嗯,挺不错的,你要喝的话我再叫楺依泡。」
他满意的点点头,不明白我为什麽突然这麽问。
「不用。」
看他一脸没事的模样,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神经质,心里却有一小部份尖叫着要我提防楺依。
电话接通後,我连招呼都还没打,爷爷便迳自说道:「维恩,布兰纽的事情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他疲累又愤怒的嗓音听起来相当没有杀伤力,我不解的偏头。
「您说什麽?」
「布兰纽的屍体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他的血检会验出过量的吗啡!」
爷爷忽地大吼,吓得我脑袋一片空白,只听他连珠炮似的不停说着:「那是你研发室独有的麻醉剂,特侦班不可能验错,根据屍斑判断死亡时间已经过了快二十四小时,表示他是在你船上遇害的!」
「等等,这不可能,我明明还在战场上看到他……」
爷爷怒不可遏的打断我:「喔?你要不要听听巴士底的说法?他曾经在护送你回到科学院的时候中途折返,就是因为布兰纽横屍舱房!」
我像被狼牙棒打得眼冒金星,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疯狂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梦魔作祟的梦境,一切都是假的,身旁保持缄默的库山也只是幻影。
可惜全部都是真的,真实的无庸置疑。
「你任意谋害同袍,照理来说是要处决你,但看在你为海军做出巨大贡献的份上,就将功折罪吧。」
不知是否对我感到心灰意冷,爷爷乾涩的说:「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上交一份新的研究报告,这是元帅命令。」
不给我应声的机会,爷爷毫无留恋的切断通话。
我呆呆握着话筒,眼眶突然觉得很刺痛,灼热的水雾让我看不清库山此刻的表情。
「我没有杀他,他还活着,我看到了。」
就算我真的看错,布兰纽也顶多还在昏迷状态,绝不可能死亡,是谁恶意栽赃?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我揽进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
「白胡子曾说,就算他再怎麽强,也只不过是拥有一颗心脏的人类,所以你也不用勉强自己。」
纵使库山的说法很诱人,可是内心百般犹豫许久,我终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很多事情是不可逆的,生命也是,感情也是,一旦面对了就再也无法回头,而我最不能做的就是重蹈覆辙。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为何还不抗拒他的拥抱?
我在心中唾骂没有志气的自己,身体却打死都不愿意离开,被他抱在怀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或许我在无形中早已习惯他的气息、他的温柔、他的一切。
「耽溺招致毁灭」,不知从哪看来的字赫然跃上心头,聚拢了我的决心,我想推开他的胸膛,他的手臂又将我箍紧了些。
「战国先生很快就会忘记你跟他之间的不愉快,不过研究我就不敢保证了。安心吧,本部要战国先生忙的事还多着呢,别忘了我永远站在你旁边。」
他将唇凑近我耳边低声说道:「还有,虽然最近为了白胡子忙得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但我可没忘记昨天是你的生日。二十岁生日快乐,小恩。」
刹那间,我的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封闭以久的心的枷锁缓缓淌进细细的暖流。
我知道从今以後,很多事都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