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女人是善变,无法从一而终的动物,女人确实十分的无辜。也或许有些女人的内心深处,真的真的可以体会男女之间可以拥有友谊。
是真实也罢,是天方夜谭那又如何?
阿仁说,不同的蛋糕都拥有不同的蛋白打发方式,所以蛋糕体吃起来的口感的紧实或松软才会拥有蛋糕的个性。
如果我跟白目或我跟阿仁之间的感情,像看不见的黏呼呼的蛋白,在大碗中不停搅拌,最後会成为什麽样的蛋糕呢?浓密紧实的法式古典巧克力?像饼乾的布朗尼?还是简单又大众的香草蛋糕?
女人哪,或许并非爱搞暧昧,只是她们也需要朋友,而非关男女。
但是呢,男人们的心中却常常将女人分为两种:恐龙拒绝交往户与标准及格可追求户。
我想,我跟冷君介於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
昨夜,当冷君吃完阿仁带来的草莓慕斯蛋糕之後,大声的向我们宣布,她的课程结束了。不是大学课程喔!是冷君在外兼职的直排轮教练课程,她教完了一期课程。这表示,她将会有几个礼拜空闲的时间,等待学生人数额满,才有工作。
所以今天她才会带着她的塔罗牌(那是她的秘密武器),来跟我一起上这堂课。
「这两个男人,真是极品。」冷君坐在我旁边对我耳语。
「嘘,我要听课。」今天我没有心思拿笔记本出来跟纲聊天。
白目男坐在纲旁边,纲坐在我旁边,冷君则坐在我的另外一边。而白目男此刻看起来,特别认真,正密密麻麻地抄着笔记。纲也是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对於冷君偶尔发出的轻响,仍会以微笑回应。
「好Gentleman喔!」冷君又朝着我耳朵边发春。
终於下课了。我转过身,想好好警告冷君隐藏一下她的慾女形象。这时,小南站起身走到我们面前。
「你们圣诞节有要干啥吗?」小南问。
根本没想过。我呆呆地傻笑。
「怎麽?你有好提议吗?」冷君装着很有经验的样子。
「没呀,学校有办圣诞舞会,我是工作人员有免费的票可以拿,想说顺便问你们要不要。」
「要!」冷君反射似的回答。
「不要啦,我不想参加。」我拉着冷君,小小声的说。
「为什麽呢?我也会去哟,一起去吧。」纲听到了我对冷君的耳语。
「对呀,为什麽不去?今年不去你以後就没机会罗。」小南说的没机会,指的是毕业。是呀,我大学四年级了,都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学校办的舞会。
「不要啦。」好烦哟。
「真的吗?很可惜耶,去啦去啦。」冷君一脸很想去的样子。
「我没有裙子。」我随便搪塞一个理由。
「这好解决,我去买一条给你。」小南说。
「不是啦,我不想去当璧花啦。」虽然冷君会跟我一起来,不过像她这种人来疯又大胆的女子,到了现场一定不得了。
「叫阿仁也一起来呀。」冷君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我真想掐死她。
「女人嘛,打扮一下,怎麽可能还会当璧花。我有办法,绝对让你从小猪变成正妹。」
「用魔法喔?」冷君的眼睛大亮。
哇哩咧,我要昏倒了。
「哈哈哈哈!」小南大笑,掏出皮夹,从皮夹夹层中抽出一张名片。
明星梦服装设计公司-总经理-李春梅。春梅?我看着名片。
「春梅阿姨?」我惊讶地看着小南。
小南点点头说:「春梅姨认识你,那天你们直接过去名片上的地址找她就行了,她会彻彻底底改造你们两个。当然啦,我会先跟她说一声。」
「好像在作梦喔。」我跟冷君露出水汪汪的感谢的大眼睛。
※
名片上的地址在民生东路三段,当天下午,我跟冷君就从淡水坐捷运到昆阳再转公车,两个大路痴便傻头傻脑找着。
我跟冷君的超级迷行记,说出来,一定会有很多人觉得我是瞎掰。
说个最经典的吧。
有一次我俩说好要去国父纪念馆去听国乐演奏会。票,在金石堂买好了,没问题。到了当天晚上,我俩兴冲冲地搭着捷运,一路上说说笑笑,下了车,还吃了个晚餐。
将近开演的前半小时,我们穿过广阔的广场,进去了一栋蓝顶白墙的建筑,但是怎麽找都找不到演奏厅的入口。最後,只好问坐门口的警卫伯伯。
「阿伯,请问演奏厅在哪?」我有礼貌的问。
「演奏厅?你说啥演奏厅?叫什麽名字?」警卫伯伯带有外省口音。
「就是这个啦!」冷君有点不耐烦地拿出票来,给警卫伯伯看。
「这是在国父纪念馆呀?」警卫伯伯的口气似乎觉得我们莫名其妙。
「是阿,那演奏厅要从哪里进去?」我也动怒了。
突然,冷君似乎想到什麽似的,抓住了我的手说道:「惨了!这里是中正纪念堂!」
「我们走错了!」我俩惊呼。赶快跑到最近大门,叫了一辆计程车。
「到国父纪念馆,要快一点。」我看着时间,还有十多分钟开演。
载我们的司机一脸酷样,开起车来还算称职,开得挺快的。计程车前座後面的置物袋则装满了类似相簿的本子,我跟冷君便一人拿一本,翻开,里面全都是照片,以台北的风景为主。
「司机先生,你是摄影师喔。」冷君翻着照片。
「没有啦,随便玩玩而已。当初开计程车到处跑,没有客人的时候,无聊,就拿相机随便照照,照着照着,就照出兴趣来了。我跟你们说喔,後来,我还有在xxx展览过……」司机一打开话夹子就说个不停,他的形象顿时就从五佰变成陈雷。
我俩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眼前的景物逐渐从闹区到住宅区又到闹区,国父纪念馆的影子,已在我们眼前飘荡。
将国父纪念馆与中正纪念堂当作同一个的我们以及是摄影师也是计程车司机的老伯也成为我个人生涯电影秀的一幕经典片段。
民生东路三段xxx号就在里面,我们来到一个社区的大门前。
「我们要找这家公司。」大门旁的警卫问我们要做什麽。我将名片上的地址秀给警卫看。警卫将铁门打开。
我们按着门牌号码,来到一间庭院种满了花草的别墅,深蓝色大门边挂了一个黑色花岗岩牌子,刻着「明星梦」三个字。
冷君按下电铃,电铃随即就发出小猫的喵喵声。
「好可爱的铃声喔。」我俩有共识的说。
只听到屋内发出拖鞋声,从远至近,再来是打开门锁的声音。
「小月!」春梅阿姨开朗又热情的叫着我:「等你们等好久呢!来快进来吧。」
深蓝色大门里的庭院,有一淙小溪流,从石磨上的竹筒流下源源不绝的一涓流水。整栋三层楼高的别墅,是日式房屋,还有长长的木地板走廊,可以坐在走廊上享受从庭院照射进来的阳光。
「来吧,穿上这个。」春梅阿姨在玄关递给我们拖鞋,马上说道:「两位小美女们,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跟我来。」
春梅姨走在前头,带领着我们来到厨房的冰箱前,打开冰箱。
「有果汁、可乐也有啤酒,要什麽尽管拿!」
冰箱门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饮料。我拿了一罐柳橙汁,冷君则拿葡萄汽水。
「好了吗?如果不够就随时来这里拿。来,跟我来。」春梅阿姨关上冰箱,又带领我们上二楼。
「这里是我的工作室。」她向我俩展示二楼的空间。
二楼整层没有任何隔间,从楼梯一上来,就可以望尽整个空间。有两张很宽敞的长方形桌子,桌上摆满了许多衣料与工具,一张布沙发以及排排站的模特儿衣架,还有一整面墙的布料。
春梅阿姨走到一面墙,推开,里面挂满了成千上百件衣服。她用指头点着,在这些衣服前面走来去,最後挑了四件。两件我的,两件冷君的。
「先试穿看看。」春梅阿姨说着,走到另一面墙,打开,里面是一间密闭的更衣室。
春梅阿姨给我的是一件纯白色蝴蝶袖连身洋装,裙子恰好在膝盖上面一点点,另一件则是牛仔外套,领口有毛茸茸的白色毛皮。
「好好看喔。」我转头看冷君的装扮,不禁赞叹。
冷君穿的是黑色亮面皮衣加白色毛呢短裙,正好将冷君强壮的上半身包裹着,修饰成曲线。露出多年因练习直排轮而变得修长健康的美腿,把冷君全身充满运动员气质的她,更添增了些许女人味。
「我从来就不知道我自己可以这麽美!」冷君望着镜子有点哽咽的说。不过,我知道她又再演戏了。
我俩走出更衣室,春梅阿姨静静地看了我俩一分多钟,也分别要我们慢慢转两圈。
「OK,小南提供给我你们的尺寸,果然丝毫不差。来吧,帮你们化妆。」
「咦?小南提供尺寸?」我不太明白。
「对呀,小南是个很有天赋的设计师喔,当然,是我教出来的。」春梅阿姨一脸自豪。她要我们坐在更衣室的化妆桌前,拿出化妆箱又说:「他小的时候,最爱缠着我,看着我做衣服。国小的时候,他就能帮芭比做出一件很美的晚礼服呢!」
小南玩芭比!我忍住笑。
「我看我先帮小君画吧。」春梅阿姨坐到冷君旁边。
看着春梅阿姨迅速的动作,打底、扑粉、画眼线。春梅阿姨手中冷君的脸,似乎慢慢变成另一种女人。
「好厉害喔。」我赞叹。
「这手艺是我年轻的时候当助理练下来的。」
「化妆师助理?」
「是服装设计助理。因为是助理,所以什麽都要做。有的时候,化妆师没有办法体会我们要的妆,只好自己来罗。久而久之,也就有一点功夫了。」
「阿姨既然你已经是公司的总经理了,为什麽还要去小南家帮佣呀?」我终於问了一题我心中的迷团。
「帮佣?哈哈哈哈!」春梅阿姨大笑起来,「是小南这麽说的?」
我点点头,「小南说你是来他家帮忙打扫的欧巴桑,我以为是这个意思。」
「小南这个小鬼头!我是他亲阿姨,他母亲的妹妹。」
「咦?」原来如此。
「我姊姊身体很弱,没想到竟在生小南的时候难产过逝了。所以,小南小时候几乎是我带的,他跟纲一人一个奶,还会互相踢对方呢。」春梅阿姨语气中蕴藏了一些无奈。
「不过高中之後,小南就搬去跟他父亲住了。住没多久,就要求自己一个人住。他的个性牛的很呢,完全跟他爸一个样,怎麽劝也不听。所以,我不放心,两三天总要去他家看看。」
冷君的妆完成了。春梅阿姨坐到我的旁边开始帮我打底。
「小南这两个月变得怪怪的。」春梅阿姨想一下,「几乎都没有回家。」
我跟冷君有默契地互看一眼。
「可能忙着办圣诞舞会吧。」冷君想安慰春梅阿姨。
「或许吧。」春梅阿姨耸耸肩膀。
「阿姨,你有没有听小南说过一个叫珊珊的女孩。」我试探性的问。
「珊珊?没什麽印象。小南很少跟我说他大学的事情,倒是经常跟我提起你。」春梅阿姨笑笑的说。
我?不会吧!
「小南一定都讲我的坏话。」我抗议的说。
「嘻嘻,这倒是真的,他总是这个小猪、那个小猪又做了什麽蠢事。」
「什麽!」我脸红了一半。
「最近没有朋友暂住小南家吗?」冷君问了一句後,很有默契地对我使了个眼色。
「朋友暂住?这两个月我每次去小南家都没人呢。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只有遇到小南带小月回家过呢。怎麽了吗?」春梅阿姨的眼神变得有点锐利。
「没有啦,只是小月很想知道她有没有情敌而已。嘻嘻。」冷君赶紧转移话题。
欧阳珊珊并不住在小南的家?那小南说的话就不是真实的罗。我充满疑问。
这样子的情况,让我想起「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剧中创造这个节目以及海景镇-世界最大的摄影棚-的制作人克里斯托,在男主角楚门通过种种障碍,历经海上暴风雨的摧残後,终於在摄影棚的边境找到出口。
克里斯托在人工月亮上告诉他,真实的世界充满了谎言、虚假与欺骗,绝不比这个海景镇美好。
果然,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虚假与欺骗。
这个平安夜前夕,我有种惆怅以及一丝丝失望。本来,我还以为我跟白目男已经算是可以交心的朋友了。不过,现在看来,我跟他什麽都不是。
我很难过。
我消极地这麽想,也许,从在公车上相遇的那一天,他就没对我说心里话。
那天的大佳河滨公园、那天的咖啡店与长岛冰茶,在我的记忆里都已蒙上了灰色,充满着虚假。
从白目男告诉我的种种讯息以及我与冷君的亲身经历,我敢说白目男跟欧阳珊珊两人之间绝对有鬼!至於纲?我就不敢论定了。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呢?
而我,为何我的心情会如此倍受影响呢?
※
我俩套上春梅阿姨提供给我们的靴子,在玄关摆设的全身镜前摆了几个Pose。
「小月,你摆脱了黑框眼镜之後,你的人生似乎都成了彩色的了。」冷君照着镜子,愉快的说。
「是阿,小月的丹凤眼很有特色的呢。」春梅阿姨站在一旁。
「真的吗?我以前都以为眼睛小,戴个眼镜就会比较有性格呢,原来,我丑了这麽多年,呜。」我开玩笑的说。
我们三人笑闹了一阵子,春梅阿姨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说道:「快六点了呀。」
「啊,那我们得快一点才行,回到淡水就七点多了。」冷君和我一脸焦急。
我和冷君匆匆跟春梅阿姨道别後,离开这栋别墅,走出社区。在民生东路这条大马路上,我俩突然感到一阵陌生。
「我们中午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呢?」冷君问我。
「我想想。」我看看四周,觉得怪怪的,「阿,我的眼镜放在春梅阿姨家了!」难怪觉得四周景物都模模糊糊的。
「要回去拿吗?」冷君问。
我摇摇头。
我俩选定一个方向後,往前进。不习惯穿高跟鞋的我们,顶着高高的马靴,以一种奇怪的歪七扭八的姿势,走在红砖道上。
「我的脚指头好痛喔。」冷君的脸有点扭曲。
「我也是。」我想我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终於找到我们可以搭的公车站牌,我俩站在那儿等公车。只见有一部白色跑车慢慢的朝我们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把不透明的黑色车窗摇了下来。
「纲!」我跟冷君大声欢呼。
耶!你是我们的帅哥神!
白色跑车奔驰在大度路上,音响正播放台北之音,小提琴与钢琴声轻柔的协奏曲缓缓地在车子里漫游。
冷君坐在後座,从两个前座之间的缝隙探头出来说道:「我很害怕,过了大度路之後会塞车。」
「今天虽然是平安夜,不过还好是星期三,放心吧。」纲微笑的说着,一边又慢慢催了点油门,车速又快了一些。
「纲,这是你的车喔?」我好奇的问。白色跑车里摆满了许多小玩偶,很多玩偶一看就知道是从吊娃娃机里出来的,有点不像纲的风格。
「是小南的车。」纲说。
「果然有他的风格。」我一脸宾果样。
「这些娃娃吗?」纲忍住笑。
嗯,我点点头,「我听你妈说小南小时候会帮芭比娃娃做衣服呢!」。
「我妈?」纲的微笑突然消失了。我感到气氛有点严肃。
「嗯啊,不是春梅阿姨吗?」我的声音有点颤抖,害怕纲会在这里就叫我们下车。这样我俩就要顶着这可怕的高跟鞋,歪七扭八的走去最近的公车站了。
「小南说的吧。」纲似乎意识到车里的冰点急速上升,脸部的表情有柔和了一点,「不过,小南并不知道,我说的故事是真的。春梅是我的养母。我的亲生母亲现在仍在高雄,只是没有在摆槟榔摊了,而我确实有个消失的父亲。」
冷君跟我用两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纲,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们的安慰。纲微笑了,但笑中却隐藏了不知道有多深的成熟,而这些无尽的成熟,到底是历经了多少年的成长,遇到了多少件令人搥胸的事情,才成型了他今天的微笑呢。
我很想告诉纲,请他别再笑了。如果,他生气抑或哭泣,我们依然都会觉得他很帅的喔。
「很幸运的是,在我很小很小还没学走路的时候,我就被春梅领养了。她真的是个很赞、很善良、思想又很独特的女人。春梅从来就不教我叫她妈妈或母亲,她叫我叫她春梅。小学的时候,她带我去高雄,从远处看着我亲生母亲的槟榔摊,看着我母亲穿着短裙慢慢年华老去。中学暑假,她带我去了荷兰,她要我好好看着这个地方,这个我体内拥有一半血液的荷兰。」纲朝我笑了笑,「所以这个故事是真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