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我们又在花市里到处探险,花市没有门禁,我们轻易来到停车区,看到好多大型的花卉运输车,原来每天早上各地花农种的鲜花,就是搭着这些运输车来到花市。
我们偷偷爬到花卉运输车上,异於平常的高度,让我感觉自己好像登上高山,我站在花卉运输车车顶,对着花莳谦一笑,「花莳谦,你听好了!」
「嗯?」
”Iamthequeenofflowers!”我张开臂膀大喊。
「这是什麽?」他一脸困惑。
「吼,电影台一直重播的电影,你没看过吗?《铁达尼号》呀!」
「谁在车顶,在干什麽!还不给我下来!」不远处传来咆哮声,是这台车的司机,「惨了,被发现了,快逃!」
我和花莳谦俐落爬下这台车,跑了几步,眼看司机要追上来骂我们,花莳谦拉着我的手,钻进另一辆运输车的车厢,躲在层层纸箱後面。
「那个人走了没?」我低声问花莳谦。
「好像走了,我去看看……」他话还没说完,车门就砰地一声关上,我和花莳谦对看一眼,紧接着,车子发动并开始行进。
「司机先生!司机先生!」我们敲着车体墙壁,但没有人回应我们,车子转了几个路口後,明显车速加快,我想,只有一个结论:我们跟着车子上高速公路了!
我们互相看着彼此,傻愣在原地,我们只能期望司机早点到达目的地,或是中途在休息站停一下。
「花莳谦,我觉有点冷……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抱膝坐着,双脚发抖;生理期刚过,我觉得特别怕冷。
「不是你的错觉,这是冷藏花卉运输车,对不起,我不该带你躲在这里。」他将身体挪向我,从包包里拿出一件超薄防风外套,「我妈硬要我带着的,派上用场了。」
他用外套裹住我,「比较不冷了吗?」
「嗯……」我虚弱地点点头,花莳谦安慰我,「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你看,这纸箱上写着『H市格拉花卉』,格拉花卉不就我爸爸的花材商吗?这台车一定会停在H市交流道,我们很快就可以下车了。」
然而车里的低温让我越来越不舒服,我牙齿开始打颤,花莳谦皱着眉头,摸了我的脸——「天啊,你摸起来好冰!」
他伸出手臂,紧紧环抱着我,脸颊贴着我,他大喊,「书涓姊姊,别睡着!」
「花莳谦,我真的好冷,好想睡……」我含混不清地念着。
「再撑一下!」
「我眼皮好重,好像没办法睁开……」
花莳谦用力搓我的手臂,「书涓姊姊,你撑着,如果到H市你还醒着,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一个关於我最重要的秘密。」
「什麽秘密……为什麽……不能现在说?」我挣扎着,我好想知道花莳谦的秘密,我努力不要陷入昏沉的意识之中。
「到H市再告诉你。」一路上,花莳谦不停和我说话,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於停下来。
「花莳谦,是不到H市了,你要跟我说什麽……」
花莳谦咬了咬嘴唇,看起来有些紧张,当他正要开口时,车门打开,我听见搬动纸箱的声音,以及一声脏话——「啐!这里怎麽会有人?你们两个在做什麽啦!」
花莳谦扶着我站起身,我随即昏了过去。
接下来,我被大人抬下了车,哥哥接到通知,来带我去医院,我发了高烧,躺了三天,当我烧退了,跑去花老师家找花莳谦时,花老师表情淡漠地告诉我,他跟着师母回外婆家,一个月後才会回来。
於是,整个暑假,我日日夜夜盼着他回到H市,然而,当他回来,师母也在一个月回娘家的沉淀之後,痛下决心在这天和花老师签下离婚协议书。
就在我被赶出花艺创作班的那一天。
花莳谦搬离H市之後,一开始我们还可以用社群软体联系,然而几个月後,花莳谦就和师母远赴国外工作生活,隔着时差,我们渐行渐远,变得只能看着他的动态,揣想他的生活。
去花市那天,我买的粉孔雀,因为我发烧倒下,被搁在我桌上,没人记得帮它插瓶入水,意外地它在我房间里悄然风乾,变成极有韵味的乾燥花,在这之後,它又陪了我将近两年的时光,才禁不住时间的摧残,风化碎裂,撒了一地粉红花瓣,被我封装在玻璃罐里。
那个始终没问到的,花莳谦的秘密,也像散落的花瓣,再也没得到答案。
对我而言,花莳谦的离去,代表快乐的玩花时光嘎然而止,也代表某个时代的结束。
而後,我就成了真的很没时间的梅书涓了。
花莳谦离开我时,我还太年轻,不懂得和他一起共度岁月的意义;花莳谦离开我太久,我几乎忘记往昔的日子;回来後的他,完全蜕变成男人的模样,我的回忆也逐渐回温,我不能否认,他撼动了我的心思。
他离开前没告诉我的事,到底是什麽?现在还来得及问吗?
稍晚,我把窗台花饰作品的照片上传到FB和IG,我发现花莳谦的IG限时动态也更新了。
「你还记得吗?」短短几个字,搭配一束白色迷你麦杆菊的照片。
几分钟後,佩佩传来讯息,她截图了花莳谦的限时动态,传送给我。
「书涓姊,这个『你』是不是你?」她问。
是啊,这个「你」是谁呢?我心里一抽,挥别花莳谦那天,我送给他的黑白色香奈儿风格花束里,也有一小束白色迷你麦杆菊。
他所说的「你」,会是我吗?
花莳谦,我记得,我都记得……
*图:花聆的花艺作品,图中向右延伸、很有线条感的白色小花,就是咱们清丽脱俗的白色迷你麦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