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我多想,我发动汽车,准备回到花店,这时正好碰到交通尖峰时间,前方已经车多拥挤,於是我决定改道,先经过H市立医院,再走快速道路回去。
刚绕过H市立医院大门,我看见前方有个男子过了马路,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戴着一顶灰色的毛线帽和口罩,在这个不那麽寒冷的季节里,看起来有点突兀,显得这瘦削男子份外虚弱。
我瞥了一眼,瞬间想到什麽,虽然我没完全看清楚那男子的面容,但我还是将车子紧急停靠路边,花莳谦困惑地看我,「怎麽了?」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我哥,不对,他就是我哥!」我大喊。
「怎麽可能,书仁大哥不是在法国巴黎吗?」花莳谦伸长脖子往外看,「你会不会认错了?」
「那顶毛线帽,是佩佩亲手织的,前一年的圣诞礼物,我也有一顶,可是,他怎麽会在H市?」我在路边停了车,赶紧下车,花莳谦跟着我,随着那位肖似我哥的男子进了医院。
他上了手扶梯,我们赶紧跟上去,我大喊,「哥哥!我是书涓!梅书仁!」
但医院人很多,还有拉着点滴架或坐轮椅的病患,我们的步伐快不了,而男子像是对医院熟门熟路,他加快脚步,向右转,转进楼梯间,转眼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跟着走进楼梯间,出来後,在这一层楼绕了几圈,赫然看见脑神经外科诊间门口的液晶萤幕。
萤幕上轮播着看诊名单,现在是第四十号病患看诊中,我眼尖瞥见名单上有「二十五号梅〇仁」,我赶紧敲门,诊间护理师瞪大眼睛看我,「有什麽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已看完诊的二十五号,是梅书仁先生吗?请问他生了什麽病?」
「抱歉,我们不能透露病人隐私。」护理师说着就关上门,我直觉伸手阻止——
「啊!」我的手因此被夹到了。
「小姐!是你自己伸手过来的——」护理师慌了,我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梅书仁是我哥哥,他跟我说他去法国结婚,但是我刚刚在附近看到他,才一路跟过来……」
「我们真的不能透露病人隐私,不好意思。」护理师皱眉,表情相当着急,下一个病患已经在门口,他看看我又看看护理师,不知是否能进门。
花莳谦上前,他拿张纸写下我名字、手机号码和花店电话号码,「如果那位梅书仁先生有任何问题,又没写紧急联络人的话,可以找这位。」护理师收下纸条,花莳谦转头看我,「梅书涓,你得先处理你的手。」
花莳谦连名带姓叫唤我,浓眉蹙在一块儿,我这才发现,我的右手食指流血了。
「这种小伤回家包紮就好。」我挥着另一只手要他别担心,花莳谦却抓着我的手腕,「你的指关节肿了一大圈,又有伤口,如果没包紮好,又因为插花常碰水,发炎感染就不妙了。」
他拉着我的手,一路上,他板着脸,神情严肃,但却很小心翼翼护着我,不让往来人潮无意间碰撞到我的手。
「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是我哥?他的名字不常见,不可能这麽巧……」明知道花莳谦很多年没见到我哥,问了他等於白问,但我还是想要有个人陪我确认。
花莳谦看着我,他浓眉紧蹙,抓起我的手,紧紧箍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哥,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书仁大哥,他一定会骂你一顿!花艺师,是用手工作的人,跟钢琴家、外科医生一样,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手!」
我哥的确会这样骂我,但花莳谦语气太激动了,我吓了好大一跳,「花莳谦,你……你怎麽了?你连花材送错这种大事都能淡定面对,为什麽现在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和花莳谦重逢後,他常常用一副「我就说嘛」的表情,反倒是我,常常因为他的不按牌理出牌、因为各种状况而紧张慌乱,我以为不会有机会从花莳谦脸上看到所谓急躁不安的模样。
我想,他是气我不顾花艺师的专业,没有天份,後天的努力又不够,还伤了自己的生财工具,我果真不是个好的花艺师。
「我是气你,弄痛自己了。」他看起来真的很不开心,声音听起来,彷佛痛的是他,他的反应让我一愣,我忍不住低头嗫嚅,「对不起……」
「别动,健保卡?」花莳谦伸出修长手指,从我包包里,循着我的指示找出钱包和健保卡。
由於急诊室人非常多,他站得离我很近,我几乎可以感觉他温暖的鼻息,身上的衣物柔软精香气,我抬头怯怯迎向他的眼神,我以为我会看到的只有责备,没想到,他的眼瞳里,还有浓浓的心疼。
「下次不许这样了。」花莳谦瞋了我一眼。
他的神情,再也不像个弟弟,反而,有一点点像个哥哥,更像是——周穆丹该扮演却没扮演到位的,男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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