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一家
00
廖东海放下最後一个纸箱,抬头环视整个店面。
终於有点样子了。
睽违近三年,「四海一家」总算能重新开张了。
虽然地点不同、装潢不同,在身边的人也不同,可店名还是一样的。廖东海觉得这就像是转世一样,没能顾好这家店的上辈子,那时所有亏欠的,都得在这辈子补回来。他永远记得那年他跟小申并肩站在破旧的红铜色大门前,兴奋地说:「你是阿赐,我是东海,这样吧,我们的店就叫做四海一家。」
而现在,廖东海站在崭新的玻璃对开门前,望着屋檐上方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竟感觉眼眶有些湿润。他拿下眼镜抹了把脸,可不能哭啊,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呢。今天整理整理,下周应该就能开幕了,到时候放几串鞭炮讨个吉祥吧。
照理说搬东西这类粗活应该找小申过来,可他现在要上课,虽然也可以喊别人帮忙,但廖东海并不想。他身子骨弱,总被人笑干不了活,所以这次他不想求人,想要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干得很好。
等我把一切都打点完,几通电话把他们全叫回来,就当是个惊喜了。廖东海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蹲在墙角歇息,视角放低了,整齐排列的崭新球桌看上去显得特别高大。真好,廖东海想,真想快点迎来开张的那天……
01
【扯!两醉男拿朱砂笔大闹便利商店,店员:「以为是邪教!」】
昨(20)凌晨三点,台北市万华某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突然闯进两名男子,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手中还拿着桃木剑与朱砂笔,在店员面前不断挥舞叫嚣。起初店员以为是抢劫,赶忙举双手投降,没想到黑衣男子竟用朱砂笔在他的头上写下「敕令」两字,让他吓到忘了报警。
在黑衣男子写字的时候,透过监视器画面可以看到另一名身穿白衬衫的男子抱着提款机做出不雅动作,丝毫不在乎旁人眼光。
两人持续大闹了十分钟,直到路过员警前往制伏,才结束了这场闹剧。据了解,两名男子是同学,去吃热炒时喝了许多酒,没有付钱就直接离开,由於喝得太茫,才会做出如此脱序举动。
店员:「一开始以为他们是来抢劫,他(黑衣男子)拿出朱砂笔才发现好像不是,感觉有点类似邪教,好像在做什麽仪式的样子。」
热炒店老板:「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就跑出去了,因为一直都没有回来付钱,你们(记者)来了才知道出事。」
目击路人:「他们就这样举着两只手『啊啊啊啊啊』跑过去,我还以为是黑道在追杀谁。」
男子母亲:「我有叫他不要喝酒啦,酒品不好还硬要,有够见笑(丢脸),唉不要拍啦不要拍啦……」
新闻播出之後,我陆续接到了许多老朋友老同学的问候,他们的开头都是这样的:「欸干昨天晚上那个是你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你的头,不是我,怎麽可能是我,我绝对不会承认是我,打哭你信不信?奇怪了,明明都已经打了马赛克,为什麽还看得出来是我?我想来想去,觉得问题出在老胡身上,你说老胡是谁?胡子越啊,只是我最近习惯这麽喊他。
扯回来扯回来,问题出在老胡身上,因为他太有记忆点了,不用看长相,光凭手里的桃木剑就绝对不会认错人。既然其中一个人是老胡,那另外一个人就非我末属,猜都不用猜。就冲着这样我决定以後要离他远点,至少不能再跟他一块喝酒,免得人家老觉得我跟他就是一组的,好像活该要黏在一块出现。
话说这回我俩是怎麽喝醉的?老胡那会因为跑去超渡小鬼没考到试,乾脆就直接休学一年,他到处在找打工的当儿恰好碰上了阿海。阿海说过不久他的撞球馆要卷土重来了,问老胡要不要在里边工作,他很高兴地同意,然後便拉着我去喝酒。
现在出了这岔,我有点担心他还能不能进撞球馆工作,果不其然新闻播出後阿海就来了电话:「那个啊,你还是……先不要来吧……」
02
话说胡子越乔装打扮之後进入撞球馆工作,毫无悬念地被客人认出来了。
正确地说,是我被认出来了。
我就不懂为什麽第一天上工第一个进门的客人第一句话就是「啊我好像在哪里看过你」,而且还是冲着我说的。
我感觉自己简直像个智障,就光想怎麽打扮胡子越忘了自己也是新闻的主角。这下可好,吧台那边他大爷立马就装不认识我了。
而我为了给自己解围,随口说自己是家中独子,父母双亡,自小与姥姥相依为命,那会儿姥姥过世,伤心欲绝才喝酒消愁,说罢还挤出了两滴眼泪。
那人被我唬得也跟着哭了,基本完全相信这个故事,顿时觉得发酒疯也是情有可原。我很是得意,就这样解决了一个危机,忽然察觉胡子越用鄙视的表情看着我。
看什麽看?老子这麽会演戏吓到你啦?我想着下回消波块要是还缺人,应该主动去蹭个角色,凭我这临场发挥的功力肯定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此时门外一阵低沈的轰鸣,听声音就知道那是申哥的车子。他前阵子换了台红牌,黑不拉机的忍者,上面挂了三个箱子,後面一箱,左右两边各一箱,搞得像是要出征。
他挂那麽多箱子主要是因为近日他又重新干起了快递,所谓的「快递」并没有隶属任何公司,爱送什麽送什麽,爱什麽时候送什麽时候送,一旦接获任务,二十四小时使命必达。既能飙车又能赚钱,简直是不能再完美的差事。
我原本以为申哥这是收工回来,谁知道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铁便当盒递给我:「刚路过你家的时候,你妈要我拿给你的。」
顿时感觉一阵冷风吹过,方才被我的故事弄哭的客人盯着我,胡子越则抿着嘴憋笑。
「你你你不是说你父母双亡吗!」那客人质问我。
「我……」我一咬牙,说:「那不是真的妈!他说的是一直很照顾我的邻居大婶,因为跟我感情很好,才会被误以为是我妈!」边说着边朝申哥挤眉弄眼。
「是这样吗?」客人转头看着申哥。
「……是这样吗?我怎麽没听说?」申哥转头看着我。
我赶忙点头:「是是是,没错,就是这样,我之所以一直没说是因为那涉及到我的心灵创伤,没有勇气告诉你们。」言下之意:求你了快替我圆谎!!!
申哥犹豫了下,说:「我懂了,原来是这个样子。」
虽然他应该完全不晓得发生什麽事,可依然选择站在我这边,我特别感动,他果然很靠谱,如果是胡子越铁定要扯我後腿,他真不是人。
不过,我的感动只持续了短短两天。
我以为申哥那句「我懂了」是指他听懂了我是在说谎,天晓得他也完全信了这出戏,并且十分白目地跑去问我妈。
我果然不该对一颗安全帽的智商抱太大的期望。
所以,两天後老妈亲自到宿舍楼下来堵我,用所有她所能想像得到的难听的字眼把我骂得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