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现实回忆02
你的话曾经是温暖,现在却成为了我心上的寒。
-
你说的和我们能够达到的,终究不一样。
现实和回忆,从来就不可能完美的连贯在一起……
*
那年冬天。
冬天里充斥的总是寒冷,有时候需要披上多件衣服才会让手不那样冰冷。
但是有时候,暖阳照耀得那样灿烂,让人差点就误以为现在不是冬天而穿着着短袖。
那一天是那麽样温暖的一天。
虽然冷风依旧吹起,但是太阳的暖芒跟着扑面而来的同时,寒意被驱走了不少。
空曦芹拉了拉自己脖子上面的围巾,眯细了眼轻轻的笑着,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酒窝。
妈妈说如果要出去玩要做好保暖准备……所以,她现在应该可以出去了吧?
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略显大的衣服罩在自己身上有些宽松,却依旧十分暖和。
伸手把上头的皱褶抚平,她略踮起脚,小心翼翼的旋开门把。
门外很安静,一开始她是这麽觉得的,甚至以为,自己其实不用担心父母会骂,也许他们根本就不在家里也说不定?
空曦芹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的向客厅走去,嘴里跟着哼着不成调的「可爱巧虎岛」的曲子,很是开心。
但当她快要到达客厅之前,一个陡然拔高的声音刺耳的冲击进她耳里,接着有更多声音一句一句的灌输进她脑中,讯息量大得让她无法思考。
也因为有太多东西她不懂、不明了。
「怎麽?当初你不也同意了?现在跟我吵是什麽意思?」那是母亲的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你没有办法生小孩,根本就不需要收养别人家的野小孩。」那是父亲的声音,冷冽的有些可怕。
「野小孩?如果你当初就这样认为,那时候就否定到底不就可以了?」
「是因为你一直想要有个孩子,我才勉强让步的。」
「所以我问你啊,现在跟我吵这些是什麽意思啊!」
「……我已经受够你的脾气了,除了工作之外,你有好好照顾孩子吗?」一个重击的声音响起,话音接在那之後继续,「我记得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讨厌小孩。」
妈妈……拔拔……说的是什麽……?
野小孩是什麽意思?是指我吗?
讨厌……拔拔……讨厌我吗?
收养是……什麽……她不是……拔拔和妈妈的小孩吗?
站在原处她忍不住嚎啕大哭,眼泪扑簌簌的不断落下,她不懂为什麽自己觉得,心好像被伤害了。
所有剩下的话语她再也听不下去,那些刺耳的声音在她耳边徘徊,让耳朵觉得疼痛不堪。
「曦芹?」
「妈妈……妈妈……」模糊的视线里面,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空曦芹哭得更大声、更用力。
啪!
「哭,就只会哭。果然就只是野小孩而已,这些年下来我已经受够你了。」
麻辣的疼痛感从颊边传来,空曦芹愣愣的抬头看着男人愤怒的脸,再看向刚才看到女人朝自己走来的那个地方,才发现……
那张总是对自己笑的脸上,隐约的有着让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只知道,那不是妈妈、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一个……会唱歌和说故事给自己听的……妈妈。
哭着哭着她觉得好累,意识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她的眼皮逐渐阖下,所有的声音颜色全都远去,再听不见也看不见。
寒意却没有离开,疼痛的感觉似乎在那一掌搧落的同时,成为了她忘不掉的记忆。
冬天哪,真的好冷、好冷。
也许应该这麽说吧,即使有太阳,冬天终究还是冬天。
不应该寄望因为有太阳,就能够温暖到哪里去……是吧?
於是从此之後空曦芹的世界就此冻结,再也不会有春夏秋冬的交替,只会有亘久存在的冬日和冰霜。
而那个世界的温度还在下降,跟着一切的消逝,一点一点的带走任何一点,她心里有的余温。
就如迪士尼动画里头的Elsa一般,她……与冰雪为伍。
白色席卷了空曦芹的世界,白茫茫的空茫占据了所有,跟着冰冷一起,整个世界,全然的被空白掉。
「拔拔?妈妈?」空荡的室内回荡着她的疑惑,眼里的清明掺进了混浊,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谁,应该是谁……
从某一天开始家里再也没有父亲的影子,母亲也只是偶尔,才会看见。
过往占据的温暖似是骗人的把戏,而自己就是被蒙骗的无知观众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跟谁说话,可以跟谁说话。
而逐渐长大的同时她也慢慢懂了,好多好多原本不了解的东西。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要长大,因为长大必须要面对现实、越来越可怕的现实。
──如果可以,她想要就留在自己还什麽都不知道的那段时光,即使那只是被伪装所建筑起的假象,她也不在意。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早就随着那天流过的泪水,奔流到她看不到的远方……也许是流到没有尽头之处。
所以,她再也不会是她。
门在面前沉重的关上,光线一点一点的随着门扉的掩起,被阻绝在外。
「为什麽不可以?」那时候,在最後一点光线也要被吞没之前,她颤抖的声音吐了出来。
门外的人听见了,却只是冷冷的道:「因为……你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
门彻底的关上,一片寂静再度,铺天盖地的袭来。
那时候的空曦芹不知道,这一次门关上之後,门再被打开的那一刻,是另一个折磨的开始。
或者应该说,那才是,彻底的把所有能够失去的东西,都失却了。
──一个都不留。什麽、都不留下来。
「我哪里错了?」她问自己,却只得到,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的答案。
空曦芹,她,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似乎……就只是因为这样子,而已。
多希望哪天这句话被问出来的时候可以有不一样的答案,可以是另外一个她还可以去弥补的答案。
可是,没有办法,世界上真切斩不断的是血缘,而不是亲情。
血缘,是羁绊,血浓於水而无法否认的存在。
亲情,亦是羁绊,却可以凭着话语去否认所有那一切。
她和那从有记忆以来就喊着「爸爸」、「妈妈」的人的羁绊,是亲情,只要一句话甚至是不再联系,就可以断却的东西──因为她终究不是他们所生。
也许有人会说,亲情,怎麽可能说断就断?
但偏偏是这样子的啊。
建立在非血缘关系上面的亲情、她所拥有的爱……就是这麽样的易碎、也碎了。
她又能够怎麽样呢?
什麽都没有被留给她,什麽都不是属於她的。
只是……
──那残酷的现实,原来还会更残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