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才刚刚过了亥时。
骆情和喜鹊两人提着荧荧火光,离开慕春宫,走在宫墙间的笔直大道上,往位於北面的御花园走去。
一路上,偶尔遇见的宫人侍卫,虽然耳闻骆情失宠之事而投以特殊的目光,却不多做为难,连看守御花园的禁军也没进行盘问,便让她们进了御花园。
骆情对此感觉心情复杂。之前她到御猎场,他大发雷霆,现在却随便她到处走动?这该说是他给她的特权,还是只是单纯地不在乎她呢?
「小姐是想问什麽呢?」
走在身侧的喜鹊确认四周无人後,才悄悄地开口问道。
骆情其实也没想问什麽,那不过就是想说服喜鹊一起出门夜游的散心一个说辞罢了。可当喜鹊问起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压在心底的疑问。
「喜鹊,小齐子真的死了吗?」
喜鹊一愣,迟疑道:「谁说的?」
骆情抿了抿唇,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称他。皇上?李澈?还是……夫君?
喜鹊见状,便猜出了七八成,无奈叹道:
「小姐放心吧,皇上会那样说,肯定是为了吓你,他知道你最怕那种事了,为了要让你不再去御猎场见江流王,他就非得这麽说啊!」
骆情闻言,才稍稍舒了口气。想起李澈,再想起李浚,和那日种种情状,心中愈发不解,又开口问道:
「他……他们……关系……这麽不好吗?」
然而,喜鹊却摇头回应道:
「他们关系好着呢!」
原来,江流王的生母早逝,後来就养在孟德妃身边,跟着李澈一块儿长大,他们也谨遵德妃教导,对夺嫡之事敬而远之。李澈登基後,只派江流王做些闲职,外人总以为是在孤立他,殊不知一是太后要求,二是江流王本就无心政事,故意让皇上这麽做的。
骆情望着彷佛身历其境侃侃而谈的喜鹊,不禁疑惑道:
「你怎麽知道这些的?」
「哎呀,我怎麽会知道这些呢?还不是小姐从江流王那儿听来,然後告诉我的啊!」
听喜鹊这麽说,骆情突然抱着一丝希望。
「那我跟你说过吗?他对我……对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明明就不爱我,却要装得很爱我的样子,他跟爹爹一样,都只是把我当棋子看待,他……」
骆情愈说愈多,可见喜鹊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不由一阵心惊。
「我……没说过吗?」
喜鹊愣了愣,欲言又止地张了口,想了想,才道:
「小姐是说过,可是,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皇上虽然嘴上说不爱你,心里可能也不想承认很爱你,但他其实明明就很爱你啊!」
骆情一愣,「不,不是的,那都是他演出来的啊!你千万不能被他骗倒了啊!」
「嗯……有些是演的没错,有些却是真的吧?」
「真的?哪里?」
「最明显的不就是『皇上只上小姐的床』吗?」
喜鹊理所当然地道出这闺房之事,让骆情的脸瞬间胀红发烫,露出女人的娇羞支吾道:
「那、那只是他在折磨我罢了。」
「难道小姐觉得那是折磨吗?」
骆情低下头,悄悄地加快了脚步,以便掩饰自己的羞怯之情。的确,现在回想起来,他嘴上尽管总是说着狠毒的话,举止却一个比一个轻柔。欢愉,自然从没有少过。
她原以为那些温柔都是故意在她面前演出来的,难道却是真情流露吗?不可能吧?她曾经不只一次问他是不是对自己生了感情啊!可他却总说不会爱上心里只有李浚的她啊!
喜鹊见骆情没回话,又继续道:
「再说了,要是我,在人前演演就算了,难道还会私下里演吗?就为了骗你对他上心?那也太费神了吧!」
「可他最近常召见那舞女……」
「就算如此,我却觉得皇上看你的眼神比从前更强烈,小姐难道也感觉不到吗?」
「没,没啊……我才没感觉……」
骆情低头否认,内心却动摇了。关於喜鹊说的,她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她实在不想再因为他反覆的言行而扰乱心思,乾脆相信他只当她是颗棋子,简单明了。
「啊,到了。」
骆情将话题打住,望向眼前映着一轮明月的盼月湖。
盼月湖,宛如一弯新月,环抱着一座小山丘,四周又都是高大的枫香,无疑添加了几分神秘感。而湖上的内弯处,建了座小巧水榭,在月夜下,映出了个清幽倒影,更是一绝。
骆情伫立片刻,彷佛听见远方传来隐隐洞箫的低声倾诉。
她好像在哪儿听过,如此悲切、如此愤恨、如此心碎、如此绝望,彷佛这世上的所有俗物都可以舍去,听着令人痛心,沉重无比。
曲罢,骆情不由自主地迈开步伐,沿着湖畔朝水榭走去。
「小姐,别去!」
骆情正要迈步,却被喜鹊拦下,她蓦然回首,积在眼眶中的泪水,倏地滑落面颊,脱口而出道:
「我非去不可,那是浚王爷在呼唤我呢!」
她突然想起来,李浚说过,只要听到了这首曲子,就是他在悲伤、他在倾诉、他在试图想要化解心中的伤痛,而她又怎麽能眼睁睁地看他陷在痛苦与绝望之中呢?
喜鹊激动地挡在骆情的面前,阻止道:
「不行啊!就算皇上顾及兄弟之情不会真的杀了他,皇上也绝不会让他好过的!」
骆情迟疑了下,心里又浮现了那日他对她发飙的模样。她当然害怕,可是听那箫声如泣如诉,她实在无法承受。
「他若要对浚王爷不利,我一定拿命跟他拚,就算他真能狠得下心来,至少……至少有我跟浚王爷作伴,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推开喜鹊,骆情提着裙摆朝水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