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皓月当空,凉风阵阵。
骆情在早上外出时穿着的襦裙,已经显得太过单薄,不禁感觉一阵凉意,紧偎在李澈的怀里,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迷迭香气息,鼻尖却顿时感到一阵酸意。
在她以为他真的不会来的时候,他却到了。他将她从长月宫中救了出来,还将她细心地抱了起来,往自己乘坐而来的暖轿走去。
是爱她吗?
是心疼她吗?
还是只是想扮演好专宠情妃的角色呢?
所有的疑问在脑中纠结着,她默默地抓皱了李澈的衣襟,喃喃问道:
「陛下为什麽会来?」
李澈似乎是望了她一眼,然後停下脚步,将她塞进了暖轿之中。
在昏暗的光线下,骆情隔着微掀的门帘,无法判断他现在是什麽眼神、什麽表情,只能听见他用冷淡的语气道: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你别多想。」
见他放下门帘准备离开,骆情又一个惊慌地唤出了声。
「陛下!」
暖轿外的李澈停顿了一下,但却立刻转身对身旁的宫人发令道:
「回慕春宫。」
暖轿被稳稳地抬起,缓缓地前进,骆情拚命忍住的泪水,也在瞬间决堤。
跟上回共乘暖轿不一样,这次他让骆情一个人独自回慕春宫,是刻意要保持距离吗?因为救她只是他做该做的事吗?对他而言,她到底算什麽呢?
在人前对她温柔体贴、百般呵护,还不惜为了她跟太后正面起冲突,背地里却是对她冷淡至极,连句安慰的话都吝啬给予──她都搞不清楚自己该坦率地爱上待她好的他,还是该痛恨无视她的他了。
爱吗?
她真的爱上他了吗?
惊讶於自己的这种想法,她忙甩去心里对他存在的任何妄想,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一个声音悄悄地在说服自己──
任何女人对这般独一无二的宠爱,怎麽可能不心动呢?就算那些宠爱都是他演出来的,就算她无法将心胸敞开,去爱一个再三强调自己只是在演戏的人,但是,她终究还是动心了吧?
眼中又浮出了一层雾气,雾气迷蒙了双眼。
片刻後,暖轿在慕春宫前落下,再度掀开门帘的,却是她以为早已离去的熟悉身影。
李澈一改方才的冷淡,伸手将她从暖轿中拉出来,同时也发现了她哭红的双眼,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温柔道:
「对不起,朕来迟了。」
骆情透过迷蒙的双眼望向他,却自嘲地抿了下嘴角。
她在期待什麽呢?不过就像慕春宫里有眼线似的,他故意要演给他们看,好让他们把他对她的怜惜都传出去一样。然而这样的怜惜,对骆情而言却是裹着糖蜜的毒药,太贪恋表面上的甜蜜,最後只是会让自己更加痛苦不堪吧!
收起心底的情绪,她若有似无地躲开了李澈。
「嫔妾不怪陛下。」
她低着头拖着裙摆转身离去,但因为跪得太久,双膝酸软无力,差点就要扑倒在地,是身後的李澈眼明手快地将她扶住。
「爱妃就别逞强了。」
他再度将她打横抱起,往紫御殿走去。
骆情依偎在他的怀里,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阵阵热气,心跳声也比往常快了一些,她才突然明白刚刚李澈是跟在暖轿旁,一路走回来的。
她为李澈没有彻底抛下她而喜,却又为他刻意地保持距离而忧;她为他在人前对她的体贴温柔而喜,却又为即将面临的冷淡讽刺而忧。亦喜亦忧让她的心里混乱不堪,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不经意紧握着的双手,让伤口又溢出了鲜血。
进到紫御殿後,李澈将已经跪得连路都无法走的骆情,轻轻放到舖着上好蚕丝被的床榻上,挥手一招,早就接到通知等候多时的骆太医便上前来,仔细地将裹在手掌上的帕子和纱布一一拆开,果然才刚拆线没几天的伤口又裂开了。
骆太医用乾净的帕子按去血渍後,撒上了刀伤药粉,再重新用乾净的纱布包裹固定,诊过脉後,才起身回头向李澈解说伤势。
「启禀陛下,娘娘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要万分小心不可再牵动伤口,否则伤口一再裂开,只会好得更慢,也增加了留疤的可能性。膝上的伤得小心照护,最好近日都别下床走动,搭配内服外用,过个十天半个月便能恢复往日健康。」
「嗯。」
李澈只淡淡地应了声,骆情却着急说道:「骆太医,也能帮喜鹊看看吗?她跟我一样也跪一天了。」
「谨遵娘娘吩咐。」
骆太医提着药箱匆匆离去後,骆情这才意识到紫御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李澈又要怎麽讽刺责骂她,她微缩在被窝里,任由逐渐放大的恐惧放肆地占据,然而,这回李澈却没说什麽,只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去。
「陛下!」
骆情心里一急,出声唤住了他。
「陛下真的……」
真的不想再看到她了吗?
这样直白的间题,也许是自尊心使然,也许是没有自信听到他的答案,骆情终究还是无法轻易地问出口。但她害怕他又像抱她上暖轿时一样,不等她再度发话就毅然离去,便随意地找了一个话题。
「真的……真的因为我摔马的事,处罚全宫上下吗?那小齐子呢?你也罚他了吗?御猎所其他的人呢?」
虽然她很清楚在现在的情况下,这不是什麽好话题,但毕竟这也是她很想知道的答案,所以还是问了。
「小齐子……」
李澈呢喃低语着,回过头来,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般,从嘴里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死了。」
这个答案远远超出骆情的预料之外,她倒抽了口气。
「你怎麽能……」
「怎麽不能?」
李澈转过身来,用目空一切的态度,直视着她回道:
「杀鸡儆猴,省得我老为这些无聊事操心。」
只是无聊事吗?坐在床榻上的骆情,顿时抛开了所有不安与恐惧,将身子向他微倾了些,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生命是如何珍贵你不知道吗?为什麽总是说杀就杀,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呢?难道身为一国之君,就能随便主宰他人的性命吗?」
面对如此强烈的指责,李澈却笑了。
「是啊,这本来就是身为君王的我的权力,再说了,任何让你陷入危险的,就算是我的血肉至亲,都该死,否则我怎麽担得起『专宠情妃』的评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