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回家的路上,徐灿佑一直在跟我讲棒球的事,甚至我到家後,他就像是算准时间似地传来第一封讯息,讯息的内容是他收藏老鹰队周边商品的照片。
看着那照片,我因为也有收藏那些东西笑了,却也同时因为想到某些快乐回忆感到有些惆怅。
就在这时,徐灿佑又传来第二封讯息。
记得帮盆栽浇水。^^
这是功课上的问题吗?
我暗暗吐槽後,收起心绪,把手机丢到一旁。
但是进了房间,随手将盆栽放到书桌前的窗台上後,我还是拿起了书桌上的水杯到浴室盛水。
不过,我绝对不是因为听了徐灿佑的话才去浇水,而是因为我好奇那是什麽植物才去浇水的。
对,就是这样!
*
「你为什麽都已读不回?」
一个星期後的某天放学,徐灿佑在捷运车厢逮到我,劈头就哀怨地问道。他那副样子就好像我对他做了什麽天大的错事。
不过,我才不会因此感到愧疚,因为我才想问他:
「你干麽每天传无聊的东西给我?」
不是冷笑话,就是一些不知所云,像是天空、街景、小猫小狗……的照片,再不就是老鹰队有比赛时,跟我即时线上转播,还外加每日报告盆栽成长纪录与照片,就是没有说好的问功课。
「啊,原来你这麽期待我问你功课。」他恍然大悟,瞬间又开心地计画:「那好,等一下我们去麦当劳。」
想当然尔,就算我拒绝,最後也还是被他拉去了麦当劳。
不过虽说要问我功课,但我的成绩比他还差,所以我们最後根本就只是专心吃东西和闲聊……喔,不对,应该是我多半时候都在听徐灿佑说话才对。
「这张书签好漂亮。是你自己拍照制作的吗?」
徐灿佑在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芝麻琐碎小事後,突然注意到我夹在课本里的那张彩虹天空书签。
「是自制的,但不是我做的。」我不着痕迹地想收起书签,但他快我一步拿走并端详了起来。
「为什麽这里写了一个『彩』字?」他指着角落的蓝色签名。
「你吃完了没?我要回去了。」我顾左右而言他,然後拿回书签,连同课本一起收进书包。
「干麽这麽急?时间还早啊。」
他不明所以,但是见我准备要离开了,只好也跟着起身将餐盘拿去回收处。离开麦当劳时,他一边观察我,一边用着轻松语气又问:
「怎麽了?我问了什麽不该问的吗?」
「没有。」
「那你为什麽突然说要走?」
「因为我吃完了。」我答得理所当然。
他安静了,没再继续问下去,但是片刻後,转而提议:
「我突然想去看婆婆,要不要一起去?」
我想了想,然後答应了。反正回去路上一定会经过婆婆家,而且我的确也想去探望一下。
不过实在不凑巧,婆婆似乎不在家,大门深锁着,而且奇怪的是,屋外那些大大小小的盆栽,还有鸟笼全不见了。
「你们要找婆婆吗?」
隔壁住家的屋主正好出来整理垃圾,她看见我们站在婆婆家门外,热心地问道。
「喔,对。」徐灿佑上前回答道。
「她前晚过世了。」妇人的神情里多了哀戚,还有些许的歉意,彷佛说着:真是抱歉,告诉你们这样难过的消息。
我和徐灿佑一时愕然,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理解妇人的话。
「是病情突然恶化吗?」徐灿佑问出了和我相同的疑问。
「不是,是去南部时,车祸意外过世。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世事难料啊。」妇人感概地喃喃道後,转身回自家住处。
我和徐灿佑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却相对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徐灿佑先开口,却是告诉我:
「婆婆过世了。」
「我知道。」我刚刚听到了。
「不是因为癌症,而是车祸过世。」
「我知道。」我刚刚也听到了。
「怎麽会这样。」
是啊,怎麽会这样。
「……我们回去吧。」我率先走向马路,徐灿佑默默跟上。
太阳已经下山了,路上的街灯已经亮起。不知道是哪户人家正在准备晚餐,空气中飘来菜香味。一辆披萨外送机车从左边呼啸而过。一对手牵手的母子从右边经过我们身旁,小男孩正兴高采烈地跟妈妈说明天要去野餐。在路口等待绿灯时,抬头一看,前方大楼上的广告灯板写着「Tomorrowisanotherday」。
而婆婆,已经过世了。
所谓的日常生活就是这麽一回事吧。
无论发生什麽事,这个世界都不会受到影响,依旧井然有序地,持续运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