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滑头鬼之孙)镰生 — 1

我是一只食梦貘。

貘者,从豸莫声,似熊而黑黄色者也。据说最早的貘并非是在日本定居的妖怪,而是从中国移居而来——宝船一直对那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很感兴趣,自从不知道从谁那听说了这个说法,就一个劲的揪着我问个没完。

“诶诶诶诶——”宝船第n次突然手舞足蹈“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来日本啊——?”

“……”

我默默地放下手里擦了一半宝船的窗户的抹布……伸手拿起手机打开谷歌。

“在中国,有关貘的传说并不存在吃掉噩梦的描述。”

我面无表情地念的四平八稳。

“据说使用貘的皮毛做为坐垫或寝具可以避免疾病和厄运,貘的肉质鲜美,状似河虾海鲜,食之……”

宝船的表情顿时随着我的声音从一脸兴奋转变为一脸震惊……接着欲言又止地投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眼神。

“……辛苦你了。”

它一脸感概地伸出胳膊拍了拍我的背——差点没给我一巴掌拍进土里去。

“听说他们什么都吃。”

我:“……”

艰难地从土里站起来,我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满身的树叶和尘土,默默拿起抹布,继续擦我擦了一半的玻璃。

……纳豆小僧这个主意真好。

我面无表情地想。

回去帮他吃个梦好了——虽然那个白痴最恐怖的噩梦大概顶多也就是冰箱里的纳豆吃完了。

然而实际上,我并不知道貘一族是不是因为害怕被人类吃掉才搬迁的。

准确的来说,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存不存在什么“貘一族”——一年前我被若莱夫人捡回奴良组的时候,浑身上下一穷二白,别说家人,连半点记忆都没带回来。

一米七八的身高在一众膀大腰圆的妖怪里风雨飘摇的像棵发育不良的豆芽菜,白斩鸡一样的小身板吹吹风就能感冒,我倒是一直期待着自己有什么其它失忆人士必备的“曲折的身世背景”或者是“隐藏的强大力量”之类——可惜一年过去了,除了偶尔给奴良组后勤组组长暨奴良家二当家的若莱夫人聊聊天捶捶腿安抚一下精神力之外,我的各种金手指深藏不露没有丝毫冒头的迹象。

……我不禁开始怀疑那些网络小说都是骗人的。

我默默地蹲在池塘旁边,扑通一声往里咋了一块纳豆小僧脑袋大小的鹅卵石。

“诶诶诶诶谁砸我——”

河童摸着脑袋怒气冲冲地从池塘里面露出头,脸上的表情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发生了至少七七四十九种微妙复杂的化学变化。

“你——你——又怎么了……”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头顶光滑的“秃顶”,心道手感还是这么好。

“河童河童。”我叫道“别的食梦貘也都像我一样弱吗——”

“你说什么呢。”河童摆了摆手打断了我“哪有什么别的食梦貘,食梦貘一族不是早在千年前就……”

话说到一半,河童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闭上了嘴。

“千年前就怎么了?”

我眼里闪过一道金光,连忙盯着他的脸追问道。

“千年前……千年前不就是这个怂样子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河童心虚地把目光移到别处,半响之后突然灵机一动,扭回头看着我的脸。

“说起来——你想知道你的原型是什么样的吗?”

我拼命点头。

河童向着我伸出手,示意我给他我的手机——我立刻会意掏出来——

然后被某妖怪扑通一声扔进了池塘里。

……

…………

………………

……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我黑着脸表示你再不滚出来我就填平池塘的威胁下,河童被迫花了一个月工资赔了我一个新的。

在奴良组干活确实是个好差事——毕竟自从五年前那场人人皆知的和安倍晴明的大战之后,奴良组就当之无愧的成了十里八乡最强大的妖怪组织。

公司比较牛逼,当员工的自然也自豪。说起来妖怪其实是并不需要吃饭的,人们的畏惧就输他们维持生存和增强力量的最好能量,所以自然也就不需要什么工资,只不过活的久了,总会有点口腹之欲等等等等,工资的作用就在这里。

每只妖怪使用工资的方式都不太一样。

河童喜欢买唱片和耳机,对防水的那种犹为青睐——听说它最近正盘算着攒钱买个索尼的手机好在水下听歌——呵呵,让你扔我手机,别想了。

纳豆小僧则藏了整整一冰箱的纳豆——每次问他他还一本正经的说这是要预防敌袭。

……所以说你攻击的时候扔的纳豆都是你自己买的吗??

鸦天狗大人会瞒着老婆偷偷地藏泳装美女的写真——还会和一只眼大人鬼鬼祟祟的躲起来猥琐地偷偷分享,相比起来牛鬼大人就要正常的多,爱好像个苦修僧,他喜欢收集各种木雕核雕树根雕。

妖怪做生意有很多便利之处,不仅是可以人妖两界来回串门,更像是化猫组的妹子小哥通常都生的男才女貌,服务员卖萌毫无压力,而雪女大人的冰沙连锁店开遍了整个浮世绘町。

奴良组的经济来源,就是帮助这些组里的妖怪开的店铺免于地盘争夺、妖怪打架、人类的黑社会等种种意外破坏之苦——俗称,收保护费。

当然,这种靠武力吃饭的组织免不了的以武为尊,而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妖怪,地位自然就高不到哪去。

于是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到没有人愿意去的宝船那里,听它嘚啵嘚啵顺便它刷刷甲板擦擦窗户洗床单。

大家都不愿意干这个活是有理由的——宝船这个家伙虽然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了,个性却是老年痴呆的老头子和心智未开的孩童完美一体——又絮叨又任性。

据说它曾经参加过从前奴良组好几场重大战役,它对此颇为自豪,这一年里从四国妖怪打过来到去参加和安培晴明的大决战来来回回反复跟我叨叨了好几遍。

“唉想当年啊——”

“你载着三代目一路千辛万苦前往京都围追堵截羽衣狐——”

我面无表情地拧了把毛巾。

“唉呀你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还在半路上碰到了鬼蜘蛛只好迫降?还是不知道最终决战的时候你带着四面八方的妖怪前往二条城强力支援——”

“……”

宝船无语地看着我,用它长在船头的脸做出了一个“:(”的表情。

“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感觉它似乎很想捋一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望一下天。

“……不是我不想听你说话。”我擦了擦油光发亮的船身,顺了一把‘船毛’“你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你就不能给我多讲点别的细节吗?”

“唔……你想听什么细节?”宝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比如……在这场大战里发挥了作用的那些大妖怪?”

“好——!”宝船猛地一蹦两手一拍,卷起的风把我一刮刮出好几米

“那就从我们奴良组的三代目讲起……”

“……”

我默默地把自己倒栽葱插进地里地脑袋拔出来,心想以后一定要让它改改这个随便乱蹦哒的毛病——哪天砸到妖多不好,就算砸不到人妖,砸个花妖草妖也不好啊……

那天的宝船絮絮叨叨地讲了很久,我也第一次听得津津有味——比如平时管老宅里大小事务总是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鸦天狗大人年轻的时候其实是个花花公子的青年才俊,比如总是吊儿郎当老不正经的大脑袋一代首领也曾是一桩风流韵事的主角。

“说到三代目啊,就不得不提起一位大人,他的名字叫镰生……”

“……什么——镰生??”我忍不住惊讶地重复。

宝船斜着撇了我一眼:“你这么吃惊干什么?”

“……呃……我……”

我无语道。

“我醒过来的时候……不记得我自己的名字……若莱夫人就说,不如叫镰生吧……”

“……”

这下子宝船的眼睛斜地更厉害了——嘴角一绷一绷地抽搐,我几乎都能感觉到那满满的鄙视和怨念透过它那吊三角的小眼睛溢出来拍到我的脸上——

“啧啧。”出乎意料的,宝船并没有一巴掌直接拍死我这个‘冒充大人名讳’的大逆不道之人,只是不屑地砸吧了两下嘴“好吧,仔细看看,你好像还的确长得和镰生大人有那么两分相像——”

听到这我的心脏砰砰一跳,几乎以为我感觉上迟到了快半个世纪的金手指终于要来了。

“不过气势果然差远了——”宝船话锋一转“而且你也不可能是那位大人,镰生大人地眼睛是红色的,你的是黑色——最重要的是,镰生大人可是只战斗力超强的镰鼬。”

——而不是只能摆在家里当个吉祥物的食梦貘。

宝船说完又瞥了我一眼,潜台词明显的就差飘在天上。

“好吧……”我捂着大起大落的小心脏,有些兴致缺却地低下了头“镰鼬?是远野的铸铎大人的那种吗?”

远野是奴良组的坚实盟友之一,镰鼬铸铎大人是远野妖怪的首领,平时大多深居简出静心修炼,很少出来掺和外面的那些糟心事,不过在我刚刚被夫人捡回家的时候,曾经很幸运的刚好碰上铸铎大人前来老宅拜访,有过一面之缘。

“不不不。”宝船得意地摇摇头,脸上出现了那种熟悉的在它卖弄学识之前出现的迷之微笑“镰生大人虽然也是镰鼬,但是和远野那边的那些混小子可不是一个血统,我跟你说啊,据说,那位大人来自遥远而又神秘的东方……”

……得。

我的嘴角不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宝船一旦提起‘遥远又神秘的东方’这个词汇,就跟被按了开关的机器人似的没个两三个小时肯定嘚啵不完——见宝船越扯越远,我连忙张嘴转移话题。

“啊——说起来那最后那场大战呢?就是和安培晴明打的那场大战——”我补充道“一直听你说你们到了二条城,然后呢?后面发生了什么?三代目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领导大家走向胜利的呢,毕竟你说那个阴阳师那么强大,那么厉害,他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对……”

我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因为我惊讶地发现宝船竟然不说话了——这简直就是直接末日一般的概率,我忍不住疑惑地抬起头,想看看它在看什么,谁知道,竟然在宝船的脸上看到了我从没见过的严肃。

“我不知道。”

宝船绷着脸,一字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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