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然看韩乐山的反应,觉得他肯定是没听着自己和Frank的对话。
意淫国家公务人员,是什么罪?罚多少?拘留几天?
逃过一劫逃过一劫。张景然躺在储物室的折叠床上,拍着胸口给自己压惊。
这韩警官,天之骄子,人倒是挺温柔的。这种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倒不至于只顾自己爽,但也肯定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大概就是自以为做的很体贴,实际上嘛,叫人抱怨也抱怨不出口,只好吃哑巴亏。
这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张景然想。这种傻白甜,十指不沾阳春水,大概在床上还会问:“你怎么不湿,是不喜欢我吗?”还得自己这头道歉,“公子,我错了,现在就湿给您,给您准备好,让您来操。”
小公子爷,您跑到党支部厕所来干什么?专门上来上厕所么?还是过来拿资料,正好在厕所门口听到我说话了?
...
下楼的时候,韩乐山还恍恍惚惚的。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失足男士说出什么“白操”,“倒贴”之类的话。
韩乐山摸摸自己的脸,思考着。难道是我美丽的脸庞,抑或是我纯洁无瑕的心灵?是工作态度的认真,还是建设社会主义的决心,打动了这位违法乱纪分子?又是什么,让卖淫成性的他不顾市场规则的供需关系,放弃了微观与宏观的视野,标出了“免费”这一从身到心丧权辱国的价格?
这个年头,还有人喜欢张国荣的似水流年?这是不是足以证明,我们张景然,其实脑子不太好使?满脑子不合时宜,满脑子浪漫情爱,一点对将来的规划都没有!一定是这样,懵懵懂懂就进了社会的大染缸,不慎失足!
两个月前差点被我们三分所拘留了,他倒好,一点都不长记性,巴巴的跑过来做清洁工。不尴尬吗?这不像是胆大包天,难道是没长脑子?没脑子还出去卖,能挣下钱来么?
嘴倒是动的比脑子还快,当时抓捕行动,别的嫖客妓女都知道做缩头乌龟,他倒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到了我们这儿打扫,偷懒也偷懒地有点水准呢,在四楼厕所里打电话,以为党支部就没有人了么?他韩乐山可知道,三楼那些腌臜的老干部总喜欢把人往四楼带,要给他们抓住点把柄,这些人手段脏得很!
上次性骚扰的事情,李老大上楼狠狠给这几个老不死的说,下次有了实锤,非把他们开除党籍不可。谁知道那周老头,第二天就在新闻晚报上写了一篇小方格文章,意淫李老大性生活不和谐,大谈更年期妇女不适合领导岗位。也不知道是认识哪位编辑,居然还真让他发上去了。
韩乐山轻拍一下桌面,决定了,这张景然,欠教育。作为人民警察,爱护人民,指导失足男士健康阳光的生活方式,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严:不是失足男士,是失足骚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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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淫脆皮鸭张景然,似乎预见到了什么,滑得跟泥鳅一样。上一秒,还偷偷摸摸倒了热水往自己桌上放,下一秒,连人在哪儿都不见了。
小范说,韩哥,这新来的清洁工,是不是帮我们每个人都倒了水,真周到。
韩乐山希望张景然给三楼那几个死老头倒的是马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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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韩乐山下班,也没抓着张景然。韩警官没摸出张景然的行动规律来,他们这清洁工,难道是要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才能走?当我们无产阶级奋斗一百年,得之不易的八小时工作制是白纸吗?或者是有轮休?但也没见张景然和谁轮休啊?
大概是还是分班制的吧,比如今天上早班,明天上晚班这样?韩乐山没头没脑地想着,人已经出警局。今天天还早,可以和老妹聊聊天,她最近换工作累得很,好久没好好讲话了。韩乐山走到公交车站,偏偏前两辆572来的都不是空调车。如今已经是初夏,下班时分挤没空调的公交车,滋味可不好受。
韩乐山等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张景然。好像他性格里有点张扬的东西,有点不计后果的傻劲。看着四下没人,就敢在厕所外放聊天,被抓了,也敢临死再说两句话。丝毫不避讳,卖就说自己卖,清洁工就说自己清洁工。明明是被人看不起的事情,在他说出来,理直气壮似的。
不像自己,规规矩矩,遮遮掩掩。唯有确定四下安全,才胆敢在围栏里,在准线内,稍稍做个怪。在李老大看不见的地方,打个小盹。在职责范围之外,偷偷用内网,查询曾经经手的卖淫人员张景然。
可能是爸妈太过保护了吧,把自己硬生生整出一份胆小来,但在胆小下,是不甘心,是叛逆。
韩乐山打开手机,近百人人的同城群聊,今天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有群主昨天置顶的线下聚会通知,时间是三周后周六的中午,地点在屏西路上金拱门。这个地方离自己家和单位都不远,却离哪个地铁站大公交站都不近,韩乐山也没想到,屏西路居然还有一个金拱门。
说起来,同城聚会,群里又以成年人为主,为何定在金拱门?不该找个更私密些的地方吗?等等,今天刚刚看过张景然的资料,他住哪里来着?屏东路?好像是哪个楼的117?
等到第三辆满员无空调572出现在韩乐山面前的时候,韩乐山叹了口气,上了后面那辆72。72会在屏东路绕一圈,好处是有座位,有空调,人还不多。
春城的夏天,就这么来了。车窗玻璃外的景色,明亮如画。空调声,蝉鸣声,友人谈话中带着几分夏日倦怠的拖音,叶子绿得发亮。
韩乐山在人生的第三十三个年头,没来由的想念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不成家,不结婚,甚至连恋爱都不谈的自己,好像在原地踏步。等到同学们都远去,自己只剩下了父母和妹妹。
听到张景然在厕所里与人说话,好像是很亲近的朋友。这样的朋友,自己有吗?谢振初自从外调,工作辛苦又谈了恋爱,和自己联系慢慢变少。陈思本来和自己是很投缘的,但她结婚之后,自己想着总要避讳一下,以免人家丈夫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如此一来,居然连电话都不太打了。
拿出蓝牙耳机,选了一段女驸马,有事没事听着。没听几分钟,手机来了消息,原来是老妹发来的,指示韩乐山千万在外面多待一会再回家,现在自己正在家里被批斗,如果韩乐山回来,肯定是一阵混合双打。
韩乐山叹气,父母这些年退休了无所事事,把重心全扑在他们兄妹身上,比起中学的时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老妹眼疾手快搬到了外头,只周末回来。如此一来,自己就很难搬走了。
老两口哪怕出去打个太极也好啊…
韩乐山想着,稀里糊涂的跳下了车。老妹让自己在外头呆一会,等到七点开饭再回去,这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时间,叫人怎么光光鲜鲜一边装逼一边就混过去呢?
是去4S店看看特斯拉的新车,还是去珠宝柜假装帮不存在的女朋友挑个项链?得了吧,一,自己现在在屏东路,是平安区与市北区的交界,连大卖场都没有,7-Eleven都是地标性建筑了。二,自己警服在身,干啥都不太合适。
哎?等等,身着警服,自然可以在其位而谋其事,督导教育卖淫人士。在这个周五,为城市建造和谐的夜晚,拯救痴男怨妇,敦促大家在一周的忙碌后,在自己家被窝,而不是宾馆的被窝里啪啪啪。
...
那张姓失足人员,住在哪里来着?屏东路5弄27号,A楼117?韩乐山得意一笑,看来自己虽然没进刑侦科,但基本技能一点都没落下,下午随便看过一眼的地址,现在回想起来,一清二楚。
为以防万一,韩乐山还不忘打开工作备忘录,翻到两个月前写的任务小记,核实了地址。随后,在谷妹地图的带领下,穿过一个菜市场,两个小弄堂,来到了5弄27号。哎?这张景然住的地方不错嘛,居然是这边周围一带的高楼,只是因为边上还在建楼,要绕个弯。
不过也是,这一带的矮楼据说要拆迁,为了多拿拆迁费,住户轻易不外租,张景然想要住这边的话,高楼里几人合租,确实是首选。
你说这张景然现在在做什么呢?下午从警局早早溜出来,现在是在补眠,准备晚上份的工作吗?你说他会不会直接在住处附近开拓市场?说起来电线杆上“性病梅毒,一针见效”边上那个“高级男公关,陪酒按摩一条龙”,是不是张景然亲自贴上去的?
又或者,他秉持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良好作风,每次出去接客,也都穿件破旧的衣服,好让周围人以为自己不过是晚上出去遛弯?
等到自己敲开他的门,应该怎么说呢?“开门,警察”?还是“日常临检”?他会不会就在住处接客,然后让自己抓个正着?
韩乐山从包里拿出执法记录仪,挂在脖子上,对接派出所值班室。
“您的同事,一级警司韩乐山,已经上线。地点:屏东路。执行任务:缺损值。”
卧槽。小严在值班室轻呼一声。
“韩哥,您老人家给我们这些警渣一条活路吧,周五晚上还执行什么任务?您听说过pearpressure吗?鸭梨大到有压强的那种。”
韩乐山套上执法记录仪,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莫名其妙的。周五晚上,连捉超速的交警都下班了,自己巴巴的去执行什么任务,又不是要升警督。更别提从来没有人在三分所升过警督…
何况,春季的扫黄打黑已经收尾了好吗…人家张景然,也肯定不想在清洁工作以外的时间看到自己。
“您的同事,一级警司韩乐山,已经下线。”
韩乐山关上执法记录仪,正要出去,突然又想到古人说过的一句老话,“来都来了”。何况瓜田李下,现在不出个任务,搞的好像自己在偷窥张景然一样,这可不行。
“您的同事,一级警司韩乐山,重新上线。”
小严坐在值班室里,一个激灵,操,韩哥不会执法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二级警司严真,请求配合行动。请回复。”
“我在。”韩乐山听出了小严语气里的焦急,心里一暖。“我妹妹在家大闹天宫呢,让我外头逛逛。正好你之前也不是担心张景然心怀不轨嘛,我到他住址来看看。”
妹妹?韩哥有个妹妹?小严以为在春城,富裕到敢生二胎的家里,怎么也不会让孩子他们这种一线基层警察…难道是双胞龙凤胎?
“看出什么来了么?”小严问。
“我看出来了。”韩乐山缓缓说。小严的心,也跟着韩哥,被提了起来。
“屏东路5弄27号A楼,一层16户,没有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