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我的头痛得快要裂开,几乎要让我吼出声来。
这个宫殿复杂到让我想吐,我第一次看到那麽大片的黑色丝线在密闭空间漂浮,黏稠的苔绿、雨天灰跟泥黄色混杂在一起,一种腐烂的酸味充斥着龙锡殿,不,应该说是全宫殿,整个面圣过程我都被这些气息压迫到喘不过气,但我依然尽力扩大感知,冰炎将任务目标的幻武兵器交给我保管,方便我随时追踪目标的气息。
那种感觉像在一团长霉的厨余和呕吐物中找一条风筝线。我已经不想再花心力去分析那究竟是甚麽情绪或想法,人是很复杂,但这群光鲜亮丽的阴谋政客制造的灾难跟怨恨,已经多到让我怀疑他们没有人性。
面对着食物,我既不能吃,也完全不想吃。夏碎暗暗用力抓了我的手一下,痛得我回过神来。
我不小心吸入隔壁一位武士的情绪气息,眼前被覆盖着各种他虐杀战俘的影像,感受到他接近病态的快感,差点忍不住拿桌上的餐刀戳进他的心脏、挖出眼睛和牙齿。
就像你对那个拿刀想保护妹妹的哥哥做的事一样,你这杀人魔。
双手颤抖,我残忍地想着。
在心里幻想着各种杀死他的办法,直到夏碎叫我,把我从影像中解救出来,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冷汗跟眼泪。
「卫同学,你去休息吧。」吐着气音,他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说道,鼓励地拍拍肩膀,那瞬间,他又变回了药师寺老师,「今天够累了。」
也对,我的任务在刚刚已经完成了,线索找到,接下来就看冰炎他们的了。
他召来沫樱,请她带我去休息的房间,经过几个华丽的回廊,我被领到龙锡殿外一间舒适的别院,几株海棠花在月影中摇曳身姿,却令人头晕目眩,沫樱体贴地帮我整理好床铺和浴池,花岗岩砌成的浴池大得像陨石坑一样,一个人泡在里面感觉超级浪费,就像整个火锅大骨汤底里只煮了一颗贡丸。
哗啦啦。我用热水冲头,希望能缓和剧烈头痛。等到身体放松舒缓,脑袋开始整理刚刚在殿内发现的现实。
新皇跟镇北公知道些什麽,但是却刻意避开去想。
我在他们脑海里看到跟吃下幻武兵器主人情绪时一样的画面:一个妖异舞动着的人影,但总是一闪即逝,刻意用别的画面压过它。
看来他们知道公会代表里有感知者。问题是,为什麽两个人都会知道?明明是敌对势力啊!
冰炎希望我把龙锡殿里的人彻查一次,侍女、乐师、官员甚至新皇,一个都不放过,我在宫殿里逼着自己吃下他们黏腻恶心的黑色思绪,尽可能过滤记忆影像,寻找可用的线索。
「我们的出现能让知情人士忍不住想起他们手上有我们要的东西,这时候就是感知能力者发挥的空间了。」在我们抵达芳城前,冰炎对我说道。
「你们好像很确定这件事的幕後黑手跟各族强大势力有关齁,」我不以为然,「也有可能是强盗团之类的啊!」
「第一点,能让优秀袍级无声无息地消失,不是他们主动叛逃,就是有强大势力逼他们就范,因为他们身上有值得出动黑袍的重要资讯,足以威胁公会,或公会与朔玛的外交关系。」
他思考了一下措辞继续说:
「第二,艾城遇到的那群刺客知道我们的行踪,也知道我们想要什麽,普通强盗团哪有那麽多时间调查公会谁接什麽任务?公会聚集各族高手,说不定有有心人士跟自族高层串通好了也不一定。」
「那麻烦就大啦!」我紧绷了起来,「公会有内奸还玩什麽,我们的底都被掀完了。」
「内奸的部分我们交给情报班了,方晓熙是原世界人,没有势力问题,很可靠。」夏碎接着说,「如果他们是想威胁公会,那就会开条件,如果他们想让朔玛跟公会的关系完蛋,新皇或反公会势力的镇北公其中一定有一个人知道消息,因为他们是朔玛政权上最大的两个玩家,得到三个袍级身上的资讯可以让局面翻盘。」
「等等,你们说的资讯到底……算了,当我没问,反正你们也不会讲。」我试着不去超出我的任务范围,「反正简单来说就是,新皇诞辰会出现许多大咖,我只要试着把所有思绪扫过一遍,就会大概知道谁有鬼了对吧?」
水冲下头,我感觉好多了。
踏出浴室後,我穿上大衣和面具,赫然发现沫樱还在外头等我。
我的床铺上躺着一件衣服,是一件黑色皮质拼接蕾丝短洋装。
「明天有一场舞会,所有贵宾都会参加,这是您出席的服装,已经先为您备妥了。」沫樱尽责地解释道。
「可是我……」只能穿这件衣服啊!我得戴面具才行,还要尽可能遮住身体特徵耶!
「难道您的同伴们没和您说吗?」沫樱吃惊地看着我,「每个人都必须出席才行。」
我这才发现我压根不知道这三天的行程,看来得找时间问清楚才行。
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怎麽参加宴会啊!
「那你……怎麽知道我衣服的尺码?」我忐忑地问道。完了,新皇势力不但知道我们有感知者,甚至连我的身材尺寸都知道!
结果沫樱的回答让我更吐血。
「目测,这要靠经验。」沫樱微微一笑,「其实你要是不说话,我可能会摆一件裤装在你床上,还好你之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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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碎在冰炎房门上敲出一个奇怪的节奏,在他们的默契中,这就是「出来说话」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房门才开启,冰炎穿着一件宽松的破损风黑色无袖背心跟剪裁得宜的长裤出现在门廊,一手还在用毛巾擦发尾,显然洗完澡不久。
他抬眼看一眼夏碎,伸手往上指,然後关起门来。三十秒後套了一件红格纹衬衫
外套出来,无声无息地穿过回廊,跃上屋顶。
「猎犬在龙锡殿跟你说了甚麽?」一见来人,夏碎便问道。
「我们可能被骗了。」
「甚麽?」夏碎不解其意。
「新皇跟镇北公是一夥的。」冰炎随兴绑了一个低马尾,动作很粗鲁,夏碎每次看他绑头发,都觉得这麽多年来搭档发量始终那麽多是种奇蹟。
「那我们现在在等什麽?让我们的人继续在他们手上?」他语气稍微加重,「猎犬可以仔细搜寻一次。」
「别忘了也可能是他们叛逃,跟新皇和镇北公串好了」冰炎翻出手机,重新看过目标的档案,「猎犬找过,他说,一点目标的气息都没有,至少跟幻武兵器的情绪连结没有了。」
「幻武的主人是那个叫淡鹬的孩子吗?说不定凶多吉少了。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叛逃的。」淡鹬是个才上高中部的孩子,算是他们的学弟,但是很优秀的高级分析员,很早就被分析部领导纳入麾下,进行许多机密任务,扩充「名单」正是他目前主要工作之一。
「我在想,他会从夜妖精的界山忽然移动到朔玛境内,应该是跟他扩充名单的任务有关,」冰炎蹲了下来,头发被晚风吹得有点乱,「能上名单上的人不容易找到,所以蓝袍几乎是一有线索就马上追踪下去,如果有人提供假情报,引诱他们移动到好几百公里之外的小村庄,也是很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公会有内奸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了。
「猎犬可能没甚麽用了,这两天找机会叫他回去吧。」过了一阵子,冰炎下了结论,「我会请方前辈彻查跟她接触过的所有人,她的情报已经被渗透了,戴面具没有意义。」
「明天也让她休息吧,舞会她不方便去。」夏碎补充道。
一向速战速决的黑袍搭档这次决定慢慢等待对手露出狐狸尾巴,一个保护不了自己的协助者会阻碍行动,卫麒良会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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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随身包,看到包包角落躺着玛曦儿塞给我的粉盒和指甲油。
她说我会用的到这个,可是到底要怎麽用啊!
打开黑色盒盖,一张裁成圆形的纸片落了下来,上面写了一些字:「鬼姬粉底型彩妆组(特黑)」,还印了一行「试用品请勿转卖」。
结果还真的是化妆品!而且还是试用的!!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纸的背面画着一只蓝色蠍子,看起来像是品牌的标志。而原本该放着膏状粉底的凹槽,却注满了透明的液体,摸起来就跟水没甚麽两样。粉扑放在更下层,是全黑的,看起来就不像一般正常青少女会想要的粉嫩包装,我非常确定这是玛曦儿的品味。
难道这暴力不良少女开了一家美妆品牌?话说守世界每个奇幻生物都长得那麽美型,有人会需要遮瑕膏啊假睫毛之类的东西吗?
我坐在镜子前犹豫了一会,半信半疑地将湿湿的「粉底」涂在脸上,这盒粉底涂起来就跟水差不多,冰冰凉凉,其实还满舒服的。
指甲油品质也还不错,没有刺鼻的味道,瓶底也画着蓝蠍子,颜色虽然很夸张,是泛着绿光的黑色,但是擦起来不难看。
虽然玛曦儿对我的态度很差,不过送的礼物倒是满贴心的嘛,撇去怪异的包装不谈的话。
也许她并不讨厌我,只是想让我知道她不好惹而已……吧?
我抬眼看了看镜子。
「呀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