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生!」意识到慕莹生在自己的眼皮下被擒,莫临渊当下懊悔万分,暗自恼怒起自己为何这般大意,心下焦急之余也在静观其变,看准时机把慕莹生救出来。
「小姐!」连枝见慕莹生被禁锢在黑衣人手中动弹不得,不由得一脸恐慌,却想到虽然慕莹生平日不太理睬他人,行事孤僻,可也没有与谁人结下深怨呀,怎会突然在此刻有黑衣人掳劫呢?莫非是这男人眼见他们衣饰亮丽,意欲捞上一笔?
「你、你别伤害我们小姐!想要多少银子直説就是,何必舞刀弄剑呢?」
对面的黑衣人诮笑一声,却慢慢松懈手上的匕首,冷言道:「哼!谁要你们的银两?我今日是有要事相求,请慕姑娘帮在下一个忙罢了。」
「这位公子求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慕莹生面若寒霜道,丝毫无惧颈上贴着的是锋利的刀尖:「你以为区区一把匕首便能要挟到我麽?」她要挣脱的话,一道简单的掩眼法即可逃离,只是她想瞧瞧到底是谁如此狂妄在这浩渺的海上犯案,若无接应,凭这画舫已离岸驶出一段距离,事後想逃窜也非易事。
「听闻慕姑娘性子古怪莫测,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还真有胆识。」明明已然沦为他刀下的羊牯,竟不失镇静,还敢反唇相讥,耿序庭漠然的脸上生出一抹赏识的神色,手一松,放开对慕莹生的箝制,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收回鞘中。
他本来就因为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画舫上都是他的兄弟,何况在海上,面前这几个人本应只能如困兽般,听从他的摆布。可如今看慕莹生这般不吃硬的姿态,即便他方才真的在她白皙细嫩的脖子上划上几道血痕,也未必能让她愿意帮忙。
「不知慕姑娘是否记得数月前你曾帮一位傅姑娘起死回生?」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英气凛然的脸孔,仿佛剑眉在弦,而目光如炬在伺机待发。
「那又如何?」慕莹生没有拉开与耿序庭的距离,反倒稳稳伫立在他三步前仰视着他,只因她确定这人不会再做鲁莽举动,方才他放开自己时一对疲惫又无可奈何的眼眸如此诉説。
「方才失礼了,在下名叫耿序庭,这次是来请求慕姑娘替我找一个人,我的娘子沈繁珂。」
一颗心尚且放下来,莫临渊瞬即狐疑地盯住耿序庭,那时在喜宴上分明是消除了沈君诀有关凝生术和慕莹生的记忆才对,怎麽会有人蹦出来重提此事?难道沈君诀在他出席喜宴之前就把此事告诉了这男子?
且听这黑衣人的名讳怎地这般熟悉,耿姓在蜀晋十分罕见,而又和沈氏扯上关系的,他知晓的仅有一桩,那就是四年前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苍海帮被朝廷瓦解後、而身陷囹圄的帮主耿序庭!据闻在他下狱後,他那出身官宦沈家的妻也不知所踪。数月前,也是沈君诀以书信联络他前不久,因当今皇后再次诞下皇子,圣上龙心大悦下令大赦不满十年刑期的囚犯,而耿序庭该是因此得福,今日方能现身此处的吧。
若沈君诀跟当时的平遥府布政使沈恕有亲戚关系的话,那麽便可解释为何耿序庭能从他口中得知凝生术的事了。
莫非天下的人皆以为她慕莹生是有求必应的活神仙麽?不过她对耿序庭这号人物也略有耳闻,那麽也不妨为他做一回神仙。慕莹生弯起唇,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耿帮主过誉了,我没那麽大的通天本事,一切都是机缘巧合。但沈公子有画扇作交换,不知耿帮主又拿何样东西交易?」
「呵,既然知晓在下的身份,只要慕姑娘说得出来的要求,苍海帮都能为你办到!」提到先父一手创立的苍海帮,他的脸上浮起轻狂得不可一世的笑容。尽管四年前因沈恕的参本折损了三成的堂口据点,而他也锒铛入狱,可就此以为苍海帮会树倒猢狲散就大错特错了。之後一段年月,苍海帮只是在韬光养晦、积攒实力重出江湖,如今苍海帮比之前更加壮大,但经一事长一智,行事也渐趋隐秘,以免再遭朝廷的爪牙毒手。
看慕莹生在短短时候从被抓到和对方讲好条件,连枝瞠目结舌了一会,才意识到要踏上前检视她有没有受伤,手一触及慕莹生的衣裳,不禁担心问:「小姐,你的衣服怎麽有点湿,是否流血了?」
经此一问,慕莹生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和背脊的衣裳确实沾湿了,她看向耿序庭的一身劲爽黑衣,方恍然大悟:「耿帮主之前是在这片海里捕鱼麽?」,话一出口顿觉不对,神色也严肃起来:「莫非令夫人是在这里失踪的?」
一见耿序庭的神情也转向沉重地轻轻颔首,慕莹生便有些犯难了。她的法术要找死後七日而魂魄未散的人不难,若是活生生的人就不是她能擅长的范围了,遑论加上在这片接邻四州两府的运河,沈繁珂更有可能已屍骨无存,即便她会通灵也无用。
可若连苍海帮这样庞大的情报组织也找不到,要找到活人的机会更加渺茫了,难怪堂堂一介帮主不惜以刀相抵来威胁她一个弱质女流,仿如她便是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般。
本来她盘算着可借助苍海帮的势力找到她的亲生父母的,如今看来这如意算盘似乎敲不响了。但至少从上次闯入端州的刘家府邸後,她让连枝去打听那两个与刘延庆详谈的男子去向,方有了江南这一线索,也不至於徒劳无功。
对於耿序庭的委托,慕莹生只能略感惋惜地苦笑道:「耿帮主,不是我不愿出手相助,只是当日的傅瑶仙尚且留有全屍,现下令夫人生死未卜,是要寻找活人或是通灵犹未可知,所以这事并非在我的能力之内,抱歉了。」
「慕姑娘,除了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若慕姑娘还是执意不肯相助……」
莫临渊眼尖地瞧着耿序庭藏在袖中的躁动,隐约可见他紧攥起的拳青筋凸显,遂上前一步,挡在慕莹生前面,接下他未竟的话语:「那耿帮主就要将我们三人抛下海麽?」
在船檐下的苍海帮弟兄窥视这剑拔弩张的形势,心中一惊,这连日在附近海面的搜索无果已经快将耿序庭逼疯,如今连慕莹生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但毕竟耿序庭在事前做了不少安排才能让慕莹生上船,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了他们。
於是乎,一名同是黑衣的魁梧中年男子挺身而出,温和笑道:「公子言重了。」复恭敬地向耿序庭抱拳施礼:「帮主,我看慕姑娘他们风尘仆仆地赶路也该累了,而且天色已暗,有什麽事不如明日再谈吧。」
许是这男子的地位在帮中有些分量,耿序庭点了下头便负手走入船篷,掀帘前仍不忘回首提醒:「陈堂主,你好好安排慕姑娘他们歇息吧。」
帐内,耿序庭倒出藏在卷轴筒里的画纸,这是沈君诀在他临行前给他的、在牢中见沈繁珂最後一面所画的画像。画中人右脸上突兀乌黑的黥面,剜出他心头一阵鲜血淋漓的刺痛。
脑海中仿佛又回响着一句话:「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相信,唯独沈繁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