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突然打了开来,在预备按下门铃的那一刻。
孙至浩没有防备之下,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
「孙浩?」嗓音沙哑。
定眼一看是尹恩卉。她双眼哭红,眼眸宛如浸水的黑宝石揪人心的闪亮,正直直盯着他瞧。
惹他心怜的神情,他舍不得,立刻将她搂进怀里。
不经意地,看见头发已然花白的尹母就站在内门望着他们,眉宇就带着淡淡的担忧,一如五年前那样的反对姿态,只是今天多了些无可奈何。
基於礼貌,他朝尹母点头示意,而尹母顿了很久後才淡淡地回礼,气氛沉闷令人难受,他快步地拥着她离开。
他们整整晚了四个多小时启程,但终究开往了高雄。
小卡车上唯一的两个位置,让给了搬家工人,他们两人和行李一起坐在後方车厢。
为了省钱和方便,他们一直是这样的迁移模式。虽然没有舒适椅座的长途旅程是痛苦的,不过多次经验累积,他们也自有解决之道,或长或短的车程也就不那麽漫长难熬了。
他在装书的纸箱上舖上了两层厚外套,拉着她坐下。
她沉默得就像只洋娃娃,面容除了红肿的眼皮之外,没有太多表情,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无法振作的样子。
若早知道她见过父母会是这模样,那天他便怎麽也不会答应她了。
她回尹家究竟是怎麽了?
他心情矛盾,很想问又很不想问。
「喝水好吗?」打开温水壶,递到她面前。
她两眼无神地摇摇头。
「喝点水你会好一点。」把水壶拿到她手边。
「我不渴。」
声音明显的沙哑粗糙。搁在膝上的手缩起,抱着细细的手臂,就是不接过他的水。
姿态中,有种莫名的防卫感。
防卫……对他?!
他眼睛一眯,忍不住内心不舒服的感受,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猛地制住她的後颈,口对口地硬喂进她的嘴里。
她来不及阻止他快速的动作,但被攫住後也没有挣扎的意思。
摇晃的车里,大部分的水都流了出来,但还是有顺利进入她口中的。嘴巴上说不渴,当那水流滑入火热乾燥的喉咙时,她却浑身起了个轻颤。
「我说过不渴……」唇一分开,她立即慌张地强调。
他皱眉,不满地说:「嘴唇都乾到裂开了,为什麽还要骗我说不渴?」
「裂了?」她愣愣地摸着唇瓣,指腹下的触感很糟糕,龟裂又乾硬。「我、我不知道,不是要骗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他挑眉,气还没消。
「我……」
那如夜漆黑的瞳孔中只有她的倒影。
看着他的双眸,说不出话来,然後又愣愣地,她掉起了眼泪。
「我太凶了吗?」他懊恼地,帮她抹去泪水,「对不起啦……」
她摇头,无语中,眼泪默默地掉得更凶。
他叹息的拥她入怀,抚着她的背脊安慰着,静静地陪着她,偶而吻吻她的额脸或唇。
那天,整路摇晃颠簸的路上,直到入夜後,她含着泪水在他怀里终於入睡。
紧阖着红肿的双眼,皱着眉头,那般不安地睡着了。
他凝视她的睡颜,莫名的担忧悄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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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
醒来的时候,整间屋子空荡荡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
呆坐在床上,顿时觉得心里也和这屋子一样空荡荡。
左边的空位,没有余温,也没有熟悉的凌乱皱折,整齐到像是没人躺过,她怀疑孙至浩一夜未眠。
床头边接着一大片落地窗,没有窗帘的遮掩,耀眼明亮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尤其是前方的白瓷地板,亮得几乎在发光。
她不禁眯起了乾涩的双眼。
昨天流了太多泪水,两眼变得非常敏感不适,甚至只是反射的光线都感到疼痛的地步。
可窗外的浅蓝色天空,驱使她下床,来到陌生的单调的阳台落地窗边,放眼望去,美丽的天空下道路宽阔房屋大气。
其实她不太能分辨出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差异性,只是单纯觉得总是有那麽一点不同,但实际上却常常在不同的城市中撞见相似的场景。
眼前那片似曾相似又似未曾见过的景色,提醒着她,已经离开台中的事实,而这里是高雄。
这一次,得花上多久时间,才能够习惯艳阳下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茫然,遥望远方,暗自叹气。
转身从窗边退回床上时,不经意间,瞥见了阳台墙上的烟蒂。
停下脚步,她认出那是他从前常夹在手指间的牌子。
那些烟蒂,总共约有六七只,其中几只袅袅地飘着微不可见的一缕白烟。
而那缕轻烟,就好像对她诉说着,它方才才被人从唇上拿下,轻柔而缓慢地,在墙上捻熄掉红色火光的过程。
她顿了几秒後认知到,他又开始抽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