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窗外那满目的金黄、沁入心脾的春意暖风、挟带着浅淡花香味从窗缝中袭来,宁静的初春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蜷缩着枯瘦的身躯、透过那倒映着窗外景致的玻璃看着外头,一大清早的马路上已经出现三三俩俩的上学人潮。
那沐浴在春意中的笑靥、刺目地令人生烦,好不容易能够短暂的遗忘掉那穷追不舍的梦魇,却因那笑容再次的坠入那无边无际的噩梦中。
痛苦的阖起眼、瘦的像枝条般的手臂更加箍紧身躯、彷佛这样就能躲避一切有害之物,才刚清醒没多久的意识再度被拉入那浑沌的记忆中。
空旷的教室尾端、群聚着几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女孩们脸庞上洋溢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靥,穿着帆布鞋的小腿毫无控制力道的踢踹着蜷缩於地板上的人。
抱着头像只煮熟的虾般蜷缩着、任由那份疼痛与屈辱感像雨点般击打在身躯上,头顶上回荡着那刺耳的轻笑声以及按下快门的拍照声。
还未习惯那如雨点般随机的踢踹、下一秒夹杂着腥臭味与洗洁剂味道的液体当头泼下,场景在一秒钟内从空旷的教室转换成逼仄的厕所隔间内。
身躯轻微的发着颤、不知是因胸中过度愤怒而颤抖、抑或是那当头泼下的拖把水过於冰寒彻骨,双手指诘紧抓着书包肩带、一双暗金色的眼直盯着厕所门缝。
紧抿着苍白的唇、任由各式脏污的液体当头倾泻而下,忍着催人欲呕的腥味、骚味、备感无力地推着明显被堵住的门。
头轻抵在透着寒意的门板上、眼帘轻颤、场景再度切换,浅灰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底、没什麽家具的寂寥客厅取代了充满污水的厕所。
凝望着那骑在身上充满麻木神情的女性、深棕色的眼混浊的倒映不出任何东西,同样枯瘦的手紧揪着铺散於地的发。
由於惯性头颅被提了起来、随後重力加速度的撞向石砖地,一下一下又一下彷佛那不是颗脆弱的脑袋而是不会喊痛的物体。
麻木的任由女性施加暴力、生不起丝毫防卫心与反抗,熟悉的嗡鸣声如摇篮曲般响彻脑海、直至一声清亮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随後一阵火光乍现模糊了视野。
随着火光消逝那幽暗而充满霉味的客厅、被明亮而蔚蓝的天穹所取代,寒冷的春风刮过耳畔伴随着许久未曾听见的呼啸声。
不用特别去思考当前的状况、身为一个拥有粗浅认知的人都能辨别当下正在进行着名为「坠楼」的行为,本应该感到恐惧的心却意外地感到愉悦。
是一瞬间跃入晴朗世界中而感到愉悦吗?抑或是即将离开这曾把自身当异物的世界而感到愉悦吗?摸不清胸中的真义、只是莫名的感觉到一丝遗憾。
还未能思考脆弱的脑袋毫不犹豫的撞击地面、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各种破碎声纷然而至,下一秒意识断离、没有什麽最後的独白时间、更不存在过长的回忆走马灯,十足乾脆的面临了死亡。
黝黑的空间中亮着几点莹光、偌大的空间中摆放着一望无际的培养槽,湖绿色的培养液中泡着一副十六、七岁的少女身躯。
透过培养液折射的光线、一抹瘦削的身影伫立於前,漆黑长袍随着动作轻微摇曳着、与领子相连处的兜帽遮蔽住大半容貌,只能隐约瞧见类似於鸟喙的轮廓。
如京剧中修长的袖子随着手臂的抬动、滑出优美的弧线,最终落於培养槽那被施加各种祝福的强力玻璃上、隐於袖中的手顺着里头少女脸庞的轮廓一路轻抚至手掌处。
彷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少女似的、掩映於兜帽中的一双绿松石色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视着那安稳熟睡的少女脸庞,眼眸中的思绪犹如浪涛般使人无法看清。
感知到了黑暗、复苏了名为「自我」的意识、掌握了僵硬的身躯,听见了流径过耳畔的冒泡声,出於生物本能的进行了呼吸。
随着鼻腔与胸腔注入了液体、紧闭的眼眸也随之睁开,本以为会有令人感到痛苦的窒息感、没想到呼吸畅通只是有感知到液体的流通。
映入双眼中的是一片墨绿色的影子、刚接触光源的瞳孔还无法很好的聚焦视野,一片空白的大脑使身躯无法立刻做出相应的反应。
培养槽似是感知到里头生命的苏醒、开始进行排水作业以及打开培养盖,随着培养液的排出鼻腔终於吸到毫无异物的冷冽空气。
适应了昏暗光源的眼、逐渐掌握着眼前的景象,陌生的奇特环境、眼熟的青年,都逐一烙印於尚还空白的脑海中。
“呼吸腔道正常、视网膜反应正常、感知正常、嗯.....看来其余脏器都有顺利运作,发个声让我确认声带功效是否有正常运作。”戴着面罩有些瓮声瓮气的对着才刚睁开眼的少女说道、隐於袖中的手自顾自地记录着什麽。
一瞬间的要求令尚还处於茫然状态的少女、有些发楞的盯着眼前埋头纪录的青年,成功的引来青年那带着「你怎麽还不吱一声」的眼神。
“声带建构应该是完美的、不可能无法运作。”伴随着青年那笃定的话语、柔软的布料轻晃过眼前、下一秒下巴被微微的抬起喉咙处传来一阵布料摩娑感。
“啊...阿斯科勒..庇俄斯?“盯着那凑到眼前的帽顶、下意识地喊出那浮於脑海中的名子,但碍於舌头的不灵动几个相似的音微妙的念错了。
面上戴着治黑死病专用面罩的青年直起身、微挑了挑眉盯着那依然处於茫然状态的少女“声带确认没问题、但舌头的灵活度还需要再观察,嗯...总体上来说第一次开口喊的是我的名子、多少是个不错的体验。”
身怀绝世医术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一边记录着各项身体数据、一边面无表情地发表着令人脸红的感想,这微妙的反差不禁在少女脑海中迸发出了「闷骚」这微妙的属性词汇。
撑起还有些不协调的身躯、上半身才刚探出培养槽,一件带着清冷药香的布料铺面盖下、完美的遮蔽住了那一丝不挂的身躯。
“披上、别因为一丝不挂而感染上无趣的小感冒。”头也不抬的盯着连接到迦勒底医疗室终端的子机平板、状似冷静的滑着屏幕,殊不知那一瞬间慌乱的神情暴露了一切。
拉下那披在头顶上带着奇异清香的长袍、很是顺从的穿了起来,轻拢了拢那穿在身上显得宽大的长袍,微仰起头望着那站姿笔挺的阿斯克勒庇俄斯。
“那...个、请问.....“话才刚起了个头、一阵冰凉的感觉从小腿一路滑行至大腿,下意识的低垂下头一看、大腿上缠着一条泛着青蓝色光晖的机械蛇。
蛇身不松不紧的缠绕住小腿、蛇头亲昵的蹭着大腿,这模样简直就像是讨摸的小孩,这过於热情的举动一瞬间就让对小动物没辙的自己身体僵硬。
“回来、别缠着master。”阿斯克勒庇俄斯伸出手臂、轻簇着眉望着那缠绕於少女小腿上的蛇,彷佛彷佛喜爱的东西被他人捷足先登一般感到不悦。
听见来自自家主人的呼唤、机械蛇充满失落的瘫在那透着盎然生机的大腿上,机械蛇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企图靠卖惨来打动主人那少的可怜的同情心。
“回.来!!“阿斯克勒庇俄斯维持着手伸出的动作、语气变的越发危险,周身气压也一瞬间骤降了好几度。
就在一人一蛇的僵持中、不远处的电子门无声地向两旁滑开,走廊上明亮的白炽灯照进昏暗的培养室中、令两人一蛇一同望向门口。
身披黑色军大衣的女性、逆着光踏着稳健的步伐向培养室中走去,抬起手轻按下距离门不远处的电灯开关,顿时黑暗被柔和的光所驱散。
“阿斯克勒庇俄斯医生、我来接master回myroom休息,其余要解释的等回到了myroom在解释。”声线温柔的克里米亚天使抱着一叠衣服走近了培养槽。
瞧见身着一袭英式战地制服的南丁格尔到来、缠绕於少女腿上的机械蛇闷声不响的溜回阿斯克勒庇俄斯脖颈上,似乎是害怕这理智时常不在线的护士突然以一个「机械缝隙暗藏病菌要杀菌」的理由而突然强制被抓去拆卸。
“来的正好、既然master已经醒来。那後续的看护就交给你了,我先去更新终端的资料。”阿斯克勒庇俄斯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倪了一眼偷溜回身上的蛇後,便拿着平板与本职看护的南丁格尔交棒、离开了培养室。
随着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离去、一向不苟言笑的南丁格尔露出了令人安心的微笑,似乎是在缓和着空间中弥漫开来的尴尬。
依然坐在培养槽中、略为不安的望着眼前那眼缠绷带、腰挂枪枝的南丁格尔,下意识的纂了纂那有着极佳手感的长袍袖子。
“请问.....这到底是.....?“怀揣不安的看着那既熟悉却又同样陌生的容貌,近似嗫嚅般的发问、越发衬托少女的小心翼翼。
查觉到眼前那亟欲想缩进角落中躲藏起来的master、靠近的步伐变得更轻而慢,走到距离培养槽两三步的距离前便停了下来。
“master先换好衣服、回myroom之後再向你解释清楚、一直待在培养槽中也不好说话吧。”动作轻缓地递出抱在怀中的迦勒底制服、平静地与身前那带着不安气息的少女交谈着。
回望着那仅露出来的一只赤色眼眸、一向容易裹足不前的意识,在犹豫了数分钟後下了决定、身躯已非常缓慢的速度挪至衣服前。
有些紧张的拿起衣服缓慢的往後退回至之前待的位子、还未请眼前那同样身为女性的南丁格尔转过身,一向擅长体察病患心思的南丁格尔早早的就已偏转过身躯。
经过一阵窸窣声、原本只身披一件长袍应急的身体、换穿上那眼熟到不行的迦勒底制服,手抱着褶叠整齐的长袍、有些无措的望着那依旧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有些犹豫该不该出声说自己已经换好了。
就在陷入天人交战时、一只带着洁白军制手套的手出现在视野中,那递出的手就像无声的邀约、使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搭了上去。
轻牵着master的手离开了充满药剂味道的培养室、踏上那充满暖意的走廊,两人身後的电子门无声的阖起、似是把一切痛苦的过往都无声无息的阻隔在那幽暗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