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出家门带有潮湿土壤的味道扑鼻而来,季鹰昂起头望了雾蒙蒙的天空,绵绵的细雨不断从空滴落。
学校一放了大家期待已久的连假後原本判断是短暂阵雨的这场雨像是为了与学生作对似的,整整连下了三天,直到今天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气象预报预测这场雨会持续一个礼拜之久。
庆幸的是雨势虽然没停过却意外不大,也没什麽风,人们还是可以出门逛逛街或去唱唱歌打发休闲的休假日。
撑开雨伞,拥有了狭小的保护屏障的他毫不犹豫地踏入雨中,朝大马路走去,弯过街口後又走了快五分钟,不远处的马路对面一间坪数不大的咖啡厅便映入眼底,店面的外围有着无数细致小巧的盆栽及嵌在墙面上的复古盏灯作为装饰,建筑物的四面是由落地窗组成的,外面行走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店内的摆设,相对的,里头用餐的人也可以欣赏外围的风景,而到了晚上待里外的灯微弱地亮起光芒後,在黑夜里不会显得太过刺眼反而格外多了几分温暖。
这是这几天季鹰固定光顾咖啡厅从早待到晚的感想。
是间非常有氛围的店。
踩上店门口的地砖,他收起伞放上一旁的已经有几支伞的架子上,然後推开玻璃门一路到柜台点餐,他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在这有限空间里去寻找女人的身影。
点好餐,他依然选择在吧台前的位置上坐下。
「嗨,你今天也有班啊。」季鹰亲切地朝吧台内的男人打招呼,「就算下雨,这麽早还是有客人呢。」
韩尚威皱眉,彷佛看到脏东西一样,眼底是毫无遮掩、满满的厌恶,随即低下头继续检查进货单的细项,彻底把方才看到的东西当作不存在。
「呐,今天的咖啡我想要苦一点可以吗?」
彷佛没意识到对方刻意的冷落,季鹰不屈不饶地继续搭话。
「虽然不太苦是这杯咖啡的特色,但连续喝了几天就有种不太够的感觉,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调一点点?」
然而得到回应的只有沉默,男人连一点反应或眼神也不给,迳自清点完包杯材等东西,旋过身便是帮忙同事制作餐点。
季鹰托着头,观察着店员们做事的背影,终於还是忍不住左右来回看一下。
意料之内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出现,他忍不住轻叹,一转回就头对上正送来咖啡的韩尚威。
当场被抓包就是这麽尴尬,他嘿嘿地笑着接过对方手中的杯子,赶紧靠近嘴边喝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里散开,确实变苦许多的咖啡让一时适应不了的季鹰反射性咳了几声。
「哇呜,真的变好苦喔。」他还真没料想到对方会真的把咖啡调苦。
「邢若熙不会来,不管你待几天都不会见到她。」没理会男人全皱在一起的脸,韩尚威淡然开口。
「那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我可以亲自去见她。」
「见到了,然後呢?」
「问问她怎麽了,还是我不小心说错了什麽……我想道歉。」
「如果你不知道原因,只是想道歉的话,就算了吧。」韩尚威倪了一眼,「别说道歉,根本就不用见面。」
「为什麽?」
「这杯咖啡就是证明。」
「我不懂你的意思。」季鹰下意识看了马克杯里的深色液体。
韩尚威耸耸肩,一副「你懂不懂我无所谓」的跩样,继续说道:「人呢,总是不断在向他人索求,得到想要的就会想要更多,得到不想要的就毫不犹豫丢弃,既贪婪又不懂取舍,甚至更可能会反过来责怪对方,『为什麽不给我想要的那一个呢?』、『都给了我这个,为什麽不能全部都给我呢?』;然而他们不知道,其实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应该『给予他人的东西』的这种东西存在,到头来被索求的那一方只能无止尽地付出,或是害怕付出而什麽都给不了。」
男人像是故意拉长尾端的沉默,异常的滞闷感一点一点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然後淡淡地缓缓地,第一次正视他的眼,而他却解读不出那双幽黑的眸子里任何的情绪波动,冷漠的相似邢若熙的眸。
「在我看来,你跟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是一样的。」
没有任何虚假的包装,赤裸裸的如判刑一般,季鹰突然觉得喉咙非常乾渴,应该要喝水才能解缓,但他挤不出请给我一杯水这句话的任何一个字,不,是千万不能说,他知道韩尚威是在提示,也是在警告,他现在所做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伤害对方,即便是他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於他或她都是。
於是他豪迈地灌下所有的咖啡,放下杯子,没有露出前一刻痛苦的表情,反倒是随意抹了抹嘴角,坦然地彷佛方才喝下的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
「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明明他来了好几天,一点反应也不给,现在却一股脑丢出那麽多,他摸不清这思维。
「因为我讨厌你,也讨厌邢若熙那女人总是顾虑太多无谓的东西而不赶快解决事情,害得我现在必须在这边帮她跟你解释五四三,听懂了就快滚,不要在这妨碍我工作。」
韩尚威旋过身就要往後方的房间走去,他想要抓住些什麽,不管是已经消散在空气中的话语还是那些没办法马上厘清楚的感受。
问题便这麽滑了出口。
「如果我什麽都不拿,就不会伤害到她吗?」
「没有人是什麽都不要的。」男人连头也没回,就直接走了进去,关上门果断地阻隔掉外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