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惜拉住许闯。
她提起尉迟衍的领子,又搧了一巴掌:「打仗当儿戏吗?你认为认输服个软,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他们看起来可不像什麽良善之辈。」
「但凡我们还有一口气,这场仗就不会输,不,是不能输。」
尉迟衍站起身粗鲁拉着沈今惜的手,他指着城外的西戎大军怒吼道:「你看道了吗?我们只剩一群老弱残兵,我们拿什麽跟他们打?你懂什麽?你不过是父皇把玄麟骗上战场的棋子,纵然你医术了得,可那又如何?这是战场,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麽?」
他激昂的情绪像是浇了水一般停滞了,他拉着沈今惜的手又跌坐了下去,他声音带着哽咽:「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今惜蹙眉,她挣开了尉迟衍的手,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声音平淡,平淡道彷佛只是在阐述事实:「尉迟衍,你这个废物。」
她拿走了尉迟衍的令牌:「许闯派人看好殿下,别让他做傻事。」
「是。」
客栈内,一张圆桌坐着沈今惜和带伤的田富还有黄沙城县令蔡文全,田富之可以带头作乱是因为他是千夫长,听人说他重义气,待手下的兵如同兄弟一般,想来这人也坏不到哪里,只是关心则乱而已。
田富翘着脚:「小白脸,有屁快放。」
「不得...」
沈今惜制止住许闯,她将尉迟衍的令牌拍在桌上,直接切入正题:「西戎围城了,来了莫约四、五十万,今天城内听到的惨叫声便是黄沙百姓死前的哀号。」
田富的脚不翘了,他震惊地拍桌:「那我们大军呢?」
「还在赶路。」
田富站起来来回走动:「即便我们大军回来了,那也才几万人,如果正面相撞那一定是泥牛入海,小白脸这仗打不了了。」
沈今惜摇头:「不,我们一定得打,一旦城墙攻破,那便是生灵涂炭,谁都逃不了。」
「怎麽个打法?你这小白脸又懂什麽?他妈对面一人一口沫子就能吐死我们了,这要怎麽打?」
沈今惜让许闯摊开地图,她用朱砂笔画了一圈黄沙城:「鸣金收兵。」
田富摸不清沈今惜再说些什麽:「收?收什麽兵?」
以前颜父曾经说过他以寡敌众打蛮人的故事,用的便是此招,先惊动部队前方的马,然後再派几个通晓蛮人语言的人混进去後方,当前方的马开始惊动乱窜,後方的人便会开始大喊"王死了,快撤!"
此时蛮人乱了步伐,後方的部队也冲了出来夹杀蛮人,前方的蛮人被截断,後方的蛮人收不到消息,以为要撤退,自然跑得快,不再回头。
那王便会被孤立,当士兵围成一圈,便可擒之。
当她说完这个计策,房内一阵沉默,众人目瞪口呆,田富的嘴大到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此时外头传来响遍天际的惨叫声将田富拉回神,他点出几点问题:「此法固然好,但还是有缺点,第一要如何惊动前方的马,第二通晓西戎语的人要去哪找,第三你说截了前排的兵,可我们只有几千兵,要如何截断几万人?」
沈今惜有条有序地说着:「第一个解决方法,以前我曾在厨房做菜时无意打破了面粉,造成了爆炸,我们可以如法炮制,这沙漠空气乾燥,只要风向对了,便能将面粉送出去,这时只要一把火就能惊动到马支,第二个解决方法,黄沙城乃经商贸易之地,想来通晓西戎人语言的商人并不少,相信也一定有人通晓西戎语,人的部分请蔡县令去蒐罗,至於如何将人偷偷送出城一会再讨论,最後的解决方法,只能拖时间,我们要拖到柳玄麟赶来。」
田富坐下来一口乾桌上的茶:「那你说如何将人送出城?还有如何拖延他们?要知道从那个地方赶来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三日,而且飞鸽传书最少要两日的时间,这样我们最少得拖个五日,那西戎人给我们的期限只到明日午时。」
蔡县令恭敬的弯腰:「送人出去的法子是有,但极其危险,黄沙城有一个乾涸很久的古老暗渠,连至两百里外的绿洲,不过这条暗渠乾涸了百年有余,这路也不确定通不通,里面也年久失修随时有坍崩的可能,只怕到时候没有人愿意冒险,城里的显贵因该更愿意花钱了事。」
言下之意,商人重利,贪生怕死。
沈今惜双手交叉顶着下巴,转头命令身後的人:「许闯把黄沙城被西戎围城的消息传出去,并且告知商户,想要花钱了事的人可以从二城门出去,今日申时开城,顺便叫所有百姓与士兵在城门前集合。」
蔡县令拦住沈今惜:「公子万万不可!要是将这消息传了出去,到时候这城内人心惶惶,万一暴动就不好了。」
沈今惜挥手止住了蔡县令:「难道让我们要坐以待毙?」
「西戎王有三大爱好,美人与棋还有赌,我可以试试看拖延五日,但我走了城内一切得由你们安排,一但有一方没做好那等我们的便是死。」
田富问道:「公子是要以身犯险?」
沈今惜朝窗外嬉闹的孩童看去:「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先这样吧,你们都退下,让我一人静一静,申时城门见。」
田富与蔡县令面面相觑退了下去。
沈今惜躺在床榻上连靴子都没脱,一只手壁盖住了眼睛,脑子很乱,万一如果自己死了怎麽办,颜家未来又该由谁来拯救?
我该逃吗?
骤然一群孩童尖叫声此起彼落。
「哎呀,纸鸢断了!」
一张粉色纸鸢飞到了屋内,将其拾取,走到窗边看着那群还在玩耍的孩童,将纸鸢扔了回去。
「哇!谢谢哥哥!」
拿到纸鸢的小孩重新将线绑了回去,继续放纸鸢玩,看着小孩的背影,又看了城墙的位置,沈今惜一颗心定了下来。
这些孩童不能指望尉迟衍那废物来救,眼下只有她能扭转这局面。
她的回忆中黄沙城一战是胜利的,不过是险胜,十万出兵回来的人极少,哥哥颜忠君成功凯旋,并且升成将军,因为他一时大意使弟兄们死伤惨烈,他回来後消沉了很久。
她使劲回想,难不成黄沙城一战没有赢?不过是为了维持面子而做的秀?实际的情况是颜忠君被掳,楚国将他们赎回,黄沙城也丢失了,想到此她愣住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但有一点不明白,为何要赎回一个败将?
她重整心态说服自己,你现在也只是沈今惜,你能做的就是处理好眼前事,一步步往前走,坚守本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许因为自己的善举能替颜家积德免於苦难。
许闯推门而入,他慢吞吞地说道:「您这样主子那边...」
「你还有信鸽吗?」
「还剩一只。」
她提笔写下,二百里外绿洲,之後将纸条递给了许闯。
许闯将信纸塞到了鸽子脚下,将鸽子送了出去,见沈今惜不愿多言,他退下了。
送走了一个又来一个,秋月推门而入,他一进来开口说:「我知晓西戎语。」
他的声音就像温文书生一般令人感到柔和却又不女气,沈今惜吃惊的看着秋月:「你会?」
他笃定的说着:「我会,我能教。」
「行吧,你下去换成男装我先歇息。」
秋月退了出去,又是开门声,沈今惜见到来人又躺了回去。
「小姐...别去,这麽危险...那西戎人可会吃人的。」
沈今惜叹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天若不是我被吃,便是这城的人要遭殃。」
「小姐您为什麽要这麽拼命?」
「你不会懂得。」沈今惜笑着摇头:「你也退下吧,让我一人静一静。」
「可是小姐...」
「春花我累了,别让我说第二次。」
「是...」
很快申时到了,有钱的商人拉着一车车的黄金丝绸与瓷器,各种华贵的物品出现在大街,几乎是翻箱倒柜,百姓在官道两侧伸长了头。
开二城门前沈今惜提醒很多次投降的人一定会死,但商人不信,他们不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二城门便是大城门的两侧小门,二城门一开拉着牛车的商户纷纷将牛只赶了出去,一看到门口堆着的屍体纷纷吓软了腿,正想跑回城内,就被乱箭射死,有不信邪的,只是认为钱给的不够的大商户,他拉了十大辆牛车出城,也惨死於箭下,渐渐不再有人愿意冒险,沈今惜问了一句还有谁想试,不见人上前,她便关了城门。
她靠在城墙上喊着:「我知道外边西戎围城,也知道我们拚不过人,我们大可投降不打,但你们看到那些投降人的下场吗?抱着他们的财产死在箭雨下,别指望他们会怜悯我们留一条命,只要这城墙被攻破了,黄沙城光华不再,将会成为鬼城,现在你们只能相信我们,相信我们能打这一场战,只要七日必有结果,在此之前请不要慌张。」
百姓交头接耳,慌张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田富用丹田的力量吼着:「小白脸口齿不清,但你们给老子听着,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赢。」
士兵听到田富的喊话举起了剑喊着:「一定会赢!」
百姓也被鼓舞起来,打起了精神。
沈今惜看着身旁的田富,她笑着拍他肩膀以示谢意。
田富看到她乾净纯粹的笑容先是一愣,随後他往後一跳,厌恶的扫自己肩膀:「恶心,我可不是断袖离我远点。」
沈今惜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许闯在一旁说:「沈先生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点头,下城墙前踢了抱着膝盖的尉迟衍一脚,又骂了一句:「废物。」
子时,她穿上全城最美的衣裳,秋月替她画上精致艳丽的妆容,眉间贴上金色的花细,春花将一件件的黄金玉石点缀在沈今惜身上,春花泣不成声,悲伤到没注意此时的秋月是男儿身。
-----题外话-----
可能有人忘记了,第五章有关於这场战役的伏笔,在沈今惜跟颜忠君的对话中。
请给我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