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到房间,一眼望去雍容华贵,装潢摆设好似筹谋过的,仿佛这房间早已准备许久,不似匆忙整理的荒废院子。
细细回想季明夷初见时与自己说来这里一月有余,细细推算时间大概是刚接触皇上不久,难不成....自己被算计了?想到此沈今惜恶寒了下,果然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
走进房间看了会,发现桌上躺着正是自己给季明夷的生死契,见此沈今惜将生死契收好。
衣服还没换就躺在床上,看着屋内格局发神。
"唉唷!小姐你的衣服还没换呢。"
不见沈今惜反应,春花又尝试叫了几次"小姐,小姐?"
沈今惜似乎被唤回来了"啊?"
春花有些担心,近日小姐都没怎麽休息,又有接二连三的祸事"小姐你还好吗?"
"没什麽,明日告知季明夷把这些珍贵摆设弄出去,我不喜欢,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再多关心的话都被堵住了,春花只好撇撇嘴退下。
太像了,仿佛就像金丝雀一般,上一世的遭遇,也是这麽奢华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少了旭儿与冰冷的脚镣。
沈今惜坐在床上望着桌上的梅花糕出神,要是旭儿再就能与他分享梅花糕,旭儿从没吃过梅花糕,要是能让他嚐上一口就好了,要是....要是...我没有生他就好了,他就不用受苦,这一世不能再重蹈覆辙。
沈今惜有些喘不过气,出去走走,初春夜晚有些凉意,不过正好此时的沈今惜迫切需要冷静。
初春的院子充满着生机,虫鸣环绕,月光为花草镀上了一抹银光,小池内几条锦鳞游泳打散了池中月。
走到池子中的庭台,坐在石椅上撑着头望着月亮,此刻沈今惜只想发呆,什麽都不想,想了只会徒增悲伤,现在什麽都做不了。
现在这个"颜笑玉"什麽都没有,没有家,没有亲人,像个漂泊的旅人,一辈子都不会成为"颜笑玉"的颜笑玉。
忽然後面有个男声"小姐深夜为何在此?"
沈今惜被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怎麽没有声音,仔细一看来人是季明夷,正沉浸在感伤中并不想搭理。
"赏月"
"小姐你在伤心?"
季明夷作为季家长子,从小就被教导查颜观色,自然能察觉沈今惜伤心的气氛。
沈今惜无心应付"不关你的事,记住你的身分,少说多做,退下吧。"
季明夷冷脸贴热屁股有些不爽,冷哼了一声"是,小姐。"
对於这个气焰嚣张的沈今惜很是气愤,但想想只要忍一年就能重获自由还是耐着性子。
"等等,帮我拿一坛酒。"
季明夷脚下一顿"是。"
很快季明夷拿了酒与酒杯过来,这次走路有脚步声,沈今惜看着酒坛,尝试拿起来发现他一动也不动。
"你帮我倒酒。"
"是。"季明夷轻笑,死丫头本事不是很大?
沈今惜一杯下肚沈今惜喝的又快又急,火辣辣的感觉充斥着身体,不过这样似乎也抹不平心中的悲伤,又喝了两三杯,沈今惜微醺。
"你也坐下,陪我喝酒。"
"是。"季明夷看出沈今惜醉了。
季明夷为自己倒了一杯,一饮下肚。
沈今惜撑着头笑着看季明夷"果然,你还是少说话顺眼些。"
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文人啊,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一群衣冠禽兽,尽会绕弯弯,见缝插针,心机比後宫的女人还恐怖,偏偏他又让我讨厌不起来。"
"他是谁?"
沈今惜没有回覆季明夷的话,又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俩算是天涯沦落人了,我与狗皇帝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看我现在被变相关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季明夷只当沈今惜喝醉胡言乱语,这麽好的院子凭她一个庶女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只当她想家了"明日就能回家了。"
沈今惜笑了又一口饮尽,将酒杯拍到桌子"满上。"
季明夷也不阻拦继续倒酒,沈今惜笑了,笑的令人心疼,晶莹的泪水一滴滴从脸庞滑落
"我还有家吗?那根本不是我的家,皇家没一个好东西,尉迟衍不是个东西,尉迟傲也不是个好东西,总有一天我要一个个弄死他们。"
季明夷看着眼前的沈今惜问"你是谁?"
一个平凡的庶女不可能对皇家有这等深仇大恨,而且她春宴的表现不符合一个庶女因该拥有的样貌。
沈今惜晃着酒杯,不属於一个花季少女的笑容苦涩又无奈,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这句话"我是谁?这辈子,我只能是沈今惜"
沈今惜晃着酒杯,不属於一个花季少女的笑容苦涩又无奈,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这句话"我是谁?这辈子,我只能是沈今惜。"
当季明夷还想问下去时,沈今惜已经睡去,退去了刺人的外皮,内部满是柔弱与伤痕,令人突生一股保护慾。
季明夷撑头打量,将这句话回赠给了沈今惜"你少说话顺眼些。"
沈今惜的沉睡侧脸是多麽的无助弱小,几滴泪痕还挂在脸上。
仔细一看季明夷发现沈今惜其实长的也挺顺眼的,就是那张伶牙俐齿不好。
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季明夷算是明白了,这酒不喝还好,喝了更加忧愁,沈今惜睡去只留季明夷一人独饮着闷酒。
感受到有动静季明夷立刻放下酒杯朝来人打去,那白衣人扇子轻轻一抵便化解了攻击,季明夷似乎是有些不服气,开始与白衣人扭打起来,不过这场面有些惨不忍睹,与其说是打斗,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玩弄。
季明夷发现对方没有敌意,见自己打不过向後一跃,彼此隔了十步之距,拱手询问"不知哪方前辈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打不赢只能好生安抚,自诩武功不凡,在京城也算佼佼者,而这人打到现在没动过一次真格,若是惹怒他後果不堪设想。
仔细一看发现这人有些眼熟,与自己年龄相仿,在京城这麽多年,完全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物。
沈今惜被打斗声吵醒了,揉揉眼,醉意还未退走出池中庭,一眼望去新院子乱糟糟的,更扯的是大树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断的可能,再仔细一看院子中的两人。
"柳玄麟!你把我的新院子怎麽了?"
沈今惜大步走着,走的七歪八扭,柳玄麟担心她会摔伤自己,直接将沈今惜抱了起来。
沈今惜被柳玄麟抱在怀里,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浓浓的酒气扑人"嗝!你把我的花园弄坏了,你要赔!"
柳玄麟无奈,撇了眼一旁呆住的季明夷"你家奴才干的,季公子是不是?"
沈今惜委屈的哭了"他只是个奴才,没钱赔,那我的花园怎麽办?"
沈今惜挣脱了柳玄麟,跑到那颗快断的大树抱着他哭泣"树啊!你走的好冤啊,你走了之後我要怎麽办,以後来院子就没大树了,树啊!"
季明夷"..."
柳玄麟觉得好笑,走近沈今惜旁安抚"树死不能复活,看开点。"
每次沈今惜发酒疯他都能有新收获,很是有趣。
沈今惜死死扒着大树"不,我不走,我就只有这颗树了。"
柳玄麟无奈,强行抱起沈今惜,一脚踹到树上,树应声而倒"这树算我弄断,院子也算,明天赔你一个可好?嗯?"
怀里人儿笑颜逐开"嗯!算你的,到时候给我整好看点。"
沈今惜似乎有些不胜酒力倒在了柳玄麟的肩膀。
还好花园离住宅有段距离,动静没有惊动到人,寒蝉在听到後院声响第一时间就来了,单膝跪地等候柳玄麟命令。
柳玄麟注意到一旁的寒蝉,语气不同於往日的温润而是冷的渗人。
"我命你贴身保护惜儿,倘若今天是别人,一条命都不够你抵,回去领罚,另外别让惜儿在陌生男子面前喝酒。"
寒蝉低头"是,主子。"
沈今惜扯了扯柳玄麟的领子"不许你罚她,她现在是我的人。"
"这是给她长记性,万一今日是别人...."
沈今惜打断了柳玄麟"不是还有季明夷?"
经此提醒,柳玄麟看站在一旁的季明夷,想到刚才的场景有几分不爽。
"季公子,事因你而起,你说以下犯上的奴才要怎麽处置?"
沈今惜指着季明夷"他也是我的人!你动他我就...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柳玄麟看着她醉酒的样子,又气又无奈,这个丫头一点防卫意识都没有,随意就在半夜与陌生男子喝酒。
"一天不见,胆子肥了?翅膀硬了?"
沈今惜委屈巴巴,泪眼婆娑望着柳玄麟,仿佛只要柳玄麟在反驳一句,她就会落泪。
"你又欺负我,你每天都欺负我,我不管,反正我的人你别想动,动了你就是王八。"
柳玄麟拗不过沈今惜,轻叹一声,捏着她的鼻子,语气间尽是宠溺"好好好,都依你。"
"那拉勾,说谎的是王八。"说着沈今惜牵起柳玄麟做了拉勾的动作。
柳玄麟让两人先退下,沈今惜闹腾不行,柳玄麟只好陪她回到池中庭,沈今惜晃了晃手中未喝完的酒杯,贼兮兮凑近他的耳边,小小声的说"跟你说个秘密,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忘忧。"
沈今惜撇撇嘴,将酒杯抢了回来,自己倒了一杯,小心奕奕的藏着,不让柳玄麟抢去,走到池中庭边缘对着天空洒了一杯酒。
柳玄麟问"你这是做什麽?"
沈今惜笑嘻嘻,什麽都不回,笑着笑着她哭了,一粒粒豆大的泪水不断滑落。
她站在原地无措的拿着酒杯,默默抽泣着"为什麽是我?"
太多为什麽了,沈今惜不知道要从何问起,最终也没了下文。
任凭柳玄麟呼唤都无动於衷,像个倔强的小孩一样蹲在原地望着池面的月亮一语不发,夜里凉沈今惜穿的单薄,连打几个喷嚏。
柳玄麟将外袍盖在沈今惜身上,一股暖意笼罩全身,外袍上还有属於柳玄麟淡淡的味道,沈今惜非常喜欢这个味道,闻着很有安全感,她将外袍裹紧,把自己包成一个小粽子。
但终究还是受凉了,又打了几个喷嚏,柳玄麟蹲在她旁边一同赏池中月"你身体差,在这麽吹下去明日有你受了,回去吧。"
沈今惜摇摇头,攒紧了外袍"不走,除非你抱我回房间。"
身子一轻已经离开了地面,柳玄麟语气间满满的宠溺"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沈今惜理所当然的抱着柳玄麟,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闷闷的说着"以前哥哥也会这麽背我。"
能听的出,沈今惜的语气失落且带着哭腔。
"那你的哥哥是谁?"
柳玄麟想沈尚书膝下并无男丁,所谓的哥哥也只能是外面那些野男人了。
"就是哥哥。"
柳玄麟继续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不在了。"
柳玄麟原本还想在问下去,但沈今惜随时准备哭的样子让他就此打住,知道她曾经有个好哥哥就行了,剩下的可以自己调查。
柳玄麟忽然想起她常常在睡梦中提起的名字"旭儿是谁?"
"我儿子,不过他死掉了。"
柳玄麟笑了声,只当沈今惜喝醉说胡话。
"今日为什麽又喝酒?"
"我想儿子了。"
沈今惜默默的抽泣,柳玄麟感受到肩上的抖动,停下脚步,将沈今惜拉到自己的面前,单手抱着她,右手轻抚她的脸庞的泪水"怎麽又哭了?"
沈今惜眼眶泛着泪水,通红的鼻子衬的皮肤更加苍白,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
柳玄麟的温柔让沈今惜更加难受了,有多久没有人关心自己了?
想家,委屈,愤怒,悲伤与不甘宣泄而出,沈今惜哭的更加凶猛,像个孩子一般窝在他的怀里痛哭着,跩着他的领口"为什麽是我?"
"为什麽是我?"
似乎是在询问着柳玄麟,又似乎是在询问老天。
沈今惜摸不透柳玄麟,柳玄麟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的一颦一笑,悲伤难过都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如同那池中月一般,看似存在实则虚渺,走进触摸便会消逝。
偏偏这股捉不住的美让人执着。
柳玄麟此刻捉摸不到沈今惜为何而泣,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只能静静的陪伴着她。
说来也是好笑,初见时以为她是一个毛没长齐的小丫头,对她的好也是出於沈府与镇国公府的友谊以及自身的君子教养。
再见便是自己身受重伤,出於义理他陈诺给沈今惜正妻之位却被那个小丫头回绝,见她回绝没什麽感觉,甚至隐约有些开心,毕竟镇国公府在怎麽不济也不能让一个庶女当主母。
虽说镇国公府不需联姻来巩固的地位,生於世家柳玄麟一开始就有觉悟了,自己将来正妻之位不出意外便是生母伊那塔公主所选,或者是皇上赐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善待自己的妻子,即使是不适合也会努力去喜欢她。
不会在次重演自己幼年的悲哀,母亲是西方国家和亲的公主,而父亲则是镇国将军,公主下嫁给了一个将军自然没有个好心情,而自己就像是两人间丑陋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