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今妃昔比 — 第六十五章 只為她一生安穩

御帝把有关於卢飞霄的事情都交给齐书玉处理。

太子殿下冷笑着应下了,那笑,太邪气、太妖魅,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风向已经变了,更何况御帝都发话了——谁敢隐瞒,一旦查清便是罪加一等,自然是无人不配合调查。

齐书玉打定主意要把卢飞霄打击得不能翻身,但是越查,他越觉得不对劲。

有太多的环节、太多的线段,需要一一厘清,所以太子殿下的调查进度十分缓慢。

调查进行了三个多月,总算有了结果。

齐书玉发现,疑点有二。

卢飞霄什麽都做,涉及收贿、恐吓、结党营私……应有尽有,然而最为吊诡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一条人命牵扯其中——或者该说,死在他手上的都是一些亡命之徒,那种他应该最想杀的反倒都活得好好的。好比欧阳丞相,他与卢飞霄可以说是完全地对立,卢飞霄却不曾想过要杀害他。

朝堂之上,和卢飞霄是盟友的人不少,但是和他作对的也不是没有,好比徐怀清。卢飞霄这些年的人脉经营,就像一个清单,告诉观看的人,谁是真才实学拼上来的,可以托付大任;谁只是靠着门路往上爬,不能任用。

卢飞霄什麽都做,而且做得十分隐密,然而再如何隐密,他都会像是计划好的一样,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或是制造一些矛盾,启人疑窦,让人有追查的动机与线索。这麽一想,齐书玉总觉得卢飞霄是故意做这些事的。

原本他想要卢飞霄死,以此重挫卢紫宵和卢缀锦,但是他发现,卢飞霄还不能死;至少在他解开疑惑前,不能死。

於是齐书玉下了一个决定。

几经讨论,圣旨宣布,因为卢飞霄身为国舅,总归算是皇亲国戚,於是最後的结果是他被革职,勒令只能待在一处环境清苦的小院落中,至死都不能踏出此地半步,失去了自由。而他的倒台也牵连到了後宫里的卢紫宵和卢缀锦。

卢缀锦去了东宫,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却是一无所获,连齐书玉的一面都见不上;卢紫宵虽贵为皇后,却是在一夕之间成了所有妃嫔的笑柄,颜面尽失。

这样的结果,对齐书玉而言算是很好了,毕竟让卢氏垮台是他连番作为的目的,但是那些疑点,他觉得有必要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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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落幕後几天,齐书玉出宫去了幽禁卢飞霄的地方。

秋季已进入了尾声,西风吹拂,落叶萧萧,平添满园萧条凄凉。但是坐在枯树下的人,却是一派闲散自适、怡然自得。

齐书玉看着悠悠哉哉喝茶的卢飞霄,不禁拧眉。听到脚步声,卢飞霄放下茶杯,抬起了头,微笑,「你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剑眉微挑。

「嗯,应该说,我就是算计了要你来。」卢飞霄一面道,一面拎起茶壶斟了一杯茶,示意齐书玉坐下,「坐吧,殿下。」

齐书玉觉得卢飞霄就算被囚也挺能自得其乐的。茶具不好,茶,倒算不上差,是今年新春的白毫。

「为何你说你算计我来?」齐书玉开门见山地问。

「太子,你成长了,」卢飞霄不理会他,捧起茶杯,笑着感叹了一句,「故人的托付,我总算没有辜负。」

「托付?谁托付了你什麽?」闻言,齐书玉不禁追问。

卢飞霄还是不作理会,他阖上眼,淡声问道:「太子,你知道吗?你很幸运,从出生开始,就有人在为你打算了。以前看你那般浪荡,你可知我有多愤怒?」

「御天的立储制度让你没有对手,你无法被磨砺、无法被锻链,就无法进步。这样的你,太软弱,很快就会被淘汰。我必须帮助你,但不能提点你。」

「要你上进,但是不能明着来,只能循序渐进,制造出一个情境,逼你蜕变。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为了争取你要的,你不得不谋划、不得不算计,无形中,你学会何谓权谋策划、何谓审度局势、何谓拉拢人心。这些,让你成了一个合格的储君。」

「现在,太子,我要恭喜你,你已经可以继续往前了。」

卢飞霄笑得平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安心。

齐书玉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些话,他不曾听任何人说过。卢飞霄是为了激发出他的才能,所以才要做这些事的吗?

卢飞霄说托付,那麽,是谁托付了?

对面,面色带着些许风霜的沧桑男人还在说着话。

「太子,不论你开始下定决心要对抗我的动机是什麽,你都必须坚持下去。这个天下,一定会是你的,但是你要掌握住它就必须豁尽全力。」

「为了你,我们,都牺牲太多了,尤其⋯⋯」卢飞霄叹息,「尤其⋯⋯她啊⋯⋯」

闻言,齐书玉才如梦初醒,自恍惚中抽离,他看向卢飞霄,眸底暗光幽微,严肃冷漠地道:「不论你是为了什麽才要扮黑脸,我只告诉你,我对抗你不过是为了能打造一个最好的环境,我能肆无忌惮地做我想做的事、保护我最想保护的人。」

卢飞霄笑了,「是为了那个和嫣儿生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吗?」

「老实告诉你吧,我没料到她的离开会变成让你奋发图强的契机。我要紫宵想办法逼她走的确有原因,但是并不是要你从此开始改变。」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是卢紫宵跟卢缀锦陷害若嫣的?」齐书玉凤眸微眯,清雅嗓音冷凝如冰,「为何?」

「太子,相信我,我这般做法,是为你的未来打算。」卢飞霄像是没察觉太子殿下的怒火,淡定地啜了一口茶,自顾自地道:「不过,现在既然你和她根本没有机会再见面,那也就没关系了。」

「没有机会再见面?」齐书玉冷冷一笑,「卢飞霄,那你太轻看本太子了。如你所说,整个天下,终有一天会是由我掌控,那麽,我要找她,能有何难!」

他起身,一拂袖,转身离开,挺拔修长的湛蓝身影宛如结成冰的水,尖锐、锋利。

卢飞霄静静地看着那道背影,叹息。

「唉⋯⋯你瞧,这孩子⋯⋯就跟你一样啊⋯⋯」

「跟你一样,重情,却也为情所困⋯⋯」

「如果你能听到,那麽你一定要保佑他啊⋯⋯别让他走上你走过的路⋯⋯」

他低声沉吟,枯井般的幽深眼眸有一瞬的失焦。

「你一定⋯⋯要保佑你的儿子啊⋯⋯洛瑛⋯⋯」

~~~

又是一次冬去春来。

一年多以来,人,还是那些人,许多事情,却都有了改变。

朝堂势力大洗牌。如今的政局,是太子的天下。

东宫书房之中,茶香和墨香交织出一室清淡雅致香气,令人嗅闻後感到安稳平静。

磨墨的声音有规律地响起,然後叩地一声轻响,墨条被放至一旁。白皙宛如美玉雕琢而出的修长手指拎起画笔,笔尖在浓墨中蜻蜓点水般掠过,沾了极细的一抹黑。

桌上舖了棉纸,大片的空白如同雪地,一笔落下,勾勒出一道明显的弧线。

笔尖一横,侧了笔锋,晕开一大片无意义的墨色,白白糟蹋了纸张。

齐书玉剑眉一拧,眉心像是打了死结。看来,真的太久没拿画笔,有些生疏了。

他放下笔,直起身子,阖上双眼,一手按在脑边,在太阳穴的地方轻轻地揉了揉。

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这样一段悠闲的时间於他而言实属难得。现在,休息过了,就该工作了。

「江顺,」他薄唇掀动,轻声唤道:「收拾一下。」

老太监手脚俐落地收去画纸,将摆放在旁的一叠奏摺往齐书玉的方向轻轻推了过去。太子殿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了开来,仔细审视,然後提笔沾墨,圈点、作结。

一道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道淡紫颀长身影走入书房。齐书玉头也不抬,专注的视线仍旧落在奏摺上。

「天珞。」清冽如泉水的嗓音落在头顶,齐书玉嗯了一声,脑中想的仍是这份奏摺的内容。

嫦若凡嘴角抽了抽,摺扇收拢放回腰间扇袋,他狠狠一掌拍到桌上,附带一声恶声恶气的怒吼:「齐书玉!」

太子殿下这才抬起了头,俊容带着茫然。

嫦若凡扶额,「够了,玉太子,这麽长一段时间以来你除了工作你还有干什麽?能不能别这麽死气沉沉的!」

「我除了批摺子我还能干什麽?」齐书玉阖起奏摺放到一旁,又拿起另一本翻开,语气一派云淡风轻。

「你不找嫣儿吗!」如果不找那这两年是在拼命什麽!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呸!他才不是太监!嫦若凡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操碎了,偏偏齐书玉简直就像老僧入定了,淡定到一个不行。

「你以为我暗卫派假的吗?」翻动纸张的动作一顿,他抬眸,眸色幽深。

这一年多来,除了负责辅助他的濯风,剩下的风雨卫都被他派了出去,该查的事情还是在查,但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寻嫦若嫣的消息。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亲自去找——心尖上的人呢,要他如何在原地等着暗卫送来信息?但是当初卢飞霄失势之後,他俨然成了大臣们眼中一个执牛耳的角色,於是许多事情便陆陆续续地落到他头上了。

奏摺、请示、会议,被烦躁的情绪逼到一个极致之後,他反而冷静下来。

其实,他做的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是有利的。不管欧阳多星带着她去了哪儿,总不会跑出御天疆域;那麽,只要他能把这个天下给治理好了,她到哪儿都是好的。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像是疯魔了似地把自己投入工作。风流太子的浪荡外号,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朝臣们都说,太子所图,是天下太平。

他只是淡然地笑,不发一语。

他所图的,哪有这麽伟大;他所图的,不过是她一生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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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六十六章风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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