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擱淺 — 第十一章 過去(二)

冬天会有多冷?暑假期间应徵到工作一头热跑上山的何晓风没有什麽概念,一转眼就是三个月过去,农场经过了农忙时期,现阶段到了旺季,随着人潮的增多,山上的温度似乎是成反比在下降。

白天温度已经来到十度上下,有太阳的时候还能汲取一些温暖,入夜了温度会降到十度以下,过了十一月便会往零度慢慢靠近甚至低於零度。

这是她在场休假的一个日子,拿着自己的相机打算到农场里拍拍相片满足一下自己的手痒,一条防寒防水的裤子还有所谓必备的发热衣,一件厚棉上衣外搭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外头再披一件羊毛大衣,何晓风自认应该已经非常齐全,兴致满满地往农场高处走去。

"欸,晓风。"

经过厨房後门,这几个月以来已经相当熟识的王师傅叫住了她,何晓风心里喀了一下,这会又是要找喝酒的了,又碍於各种理由她很难不陪着笑脸去面对人家的邀约。

所谓的理由,不过是她不善於拒绝他人的好意。

"王师傅,早安。"

"晚上长官有客人,一起上来玩吧。"

"我看看事情做不做得完,最近老是在加班啊。"

"哪有那麽多事情,晚上七点半啊,别忘了。"

"我再看看。"

就像这样,也像袁洛语在第三次把她从二楼的包厢带走时说的,她有些事情很没有原则,不要就该大声地拒绝,但她就是做不到,不过现在慢慢可以找些理由避开了,应该也算有所进步。

那是她不知道第几次被找去唱歌喝酒,起先她觉得好玩也很放松,就去吃吃喝喝,刚开始她的肝似乎还很新鲜,怎麽喝都不会醉,当然了也是因为刚开始喝不习惯,厨师们都是高粱来高粱去的,和自己以前在山下玩的调酒大不相同,试了几次她都可以在散会之後自己回去,随着次数增加,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似乎没办法在那样拚酒,就这麽在包厢里倒了下去,那一次袁洛语正好休假不在农场,最後让其他女同事给扛回宿舍。

有一就有二,何晓风某个面向的性格不太怕重蹈覆辙,甚至不相信自己就这样的"实力"而已,第二次她瘫在沙发上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到了要散场的时间,她依旧软瘫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只有目光一直注视着朝她走来的袁洛语,看着袁洛语和其他同事一起架着她离开,到了宿舍只有袁洛语扶她进房间,那时候的她已经差不多失去意识,但是依稀还是听见了袁洛语在她耳边低语,只是後来她要回想内容就是怎麽都想不起来了。

第三次,她记得袁洛语似乎发了脾气。

时间已经进入十月,夜晚开始微凉甚至让人感觉寒冷,她被袁洛语拖出了包厢,半推半拉的到了外头,本来已经醉了的她被寒风灌得一阵发抖,那时的她还不清楚自己喝醉酒之後是什麽德性,其实是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友善了,连眼神都变得锐利割人。

"何晓风。"

"干麽。"

"你为什麽要喝那麽多酒?"

为什麽?喝酒哪有为什麽?

何晓风没答话,袁洛语就这麽放任着她在空地上歪歪扭扭地走着站着,後来何晓风常想,要是自己跌倒了,怕是袁洛语也不会来扶她了。

後来何晓风也常想,她酒醉之後总是大哭一场的原因,可能也是袁洛语不经意触动了她长年埋藏在心底深处、一种不敢言喻的情感。

"喝死算了...谁会在乎...我好累...如果...如果可以死掉就好了..."

"可以死掉...死掉就好了...不累了..."

只是几秒钟,何晓风站定了脚步,再抬头,让袁洛语看见的便是满脸泪痕的何晓风,表情和语气透露着此刻她破碎得多麽无以复加。

那时候的袁洛语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何晓风,那种绝望的宣言深深地砸进了她的心,那是她所看不见也无法理解的黑暗,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孩子为何会有那麽强烈的悲伤和痛苦,她不明白。

"你认为死了,问题就解决了吗?"

"呵...你管我啊...你又不是我的谁..."

明知她是喝了酒,可是看着她这个样子袁洛语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是上火,说出口的话,语气也就不那麽客气了。

"对,我不是你的谁,但你这样又算什麽?"

"你别管我..."

"你想死,你自己无所谓,你不怕,但是其他人会怕,那些在乎你、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会怕!"

兴许是袁洛语说话大声了,何晓风愣了一下,睁着泛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袁洛语,她听进了袁洛语刚才那番话,而她的眼泪不曾停下。

从小的独立坚强让她放手了许多情绪宣泄的机会,直到成年了长大了,才晓得自己那样是一种病态,越是积在心里越容易溃烂成病,到头来她每一次的失控不过都是为了过去她所受过的种种无论喜怒哀乐,到头来她的眼泪为的都是那些已然无谓的过往。

然而,她的家庭从不关心这一块,从来就认为孩子可以自己度过一切难关,哪怕她曾想过要自我了断生命。

她就那样和袁洛语对视着,认真地、用力地想要把袁洛语此刻的神情看进眼里心里。

那麽,你也会担心我吗?

瞬间的悸动让她不禁解开了心防,如同心墙崩塌一般,何晓风双腿一软跪在了冰冷的柏油路上,她的眼泪像是关不住的流水一般倾泻而出,没有料到这一幕的袁洛语心急地奔上前扶住她。

"晓风...晓风..."

何晓风只是低着头不出声,唯有不时地啜泣让袁洛语知道她正在发泄情绪,而袁洛语满心只有想着刚才那样一跪何晓风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希望你知道,你这个样子不要说我们担心,如果你爸妈知道了肯定也会很担心。"

"没有谁说你一定要参加这种场合,你如果没有拿定自己的原则,这样下去最後受不了是你自己。"

"不要觉得没有人在乎你,像你现在这样,我都会担心万一有哪一次我不在你身边照顾你陪着你,你会被谁伤害了或是发生什麽不好的事了,我会很担心,晓风,知道吗。"

那天晚上,何晓风靠在袁洛语怀里,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诉说,她醉了却也是她听得最清醒的一次。

那天晚上之後,何晓风在之後的之後才明白,当时无心的温柔却被她当成了後来误会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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