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间的惦记、心思不纯地回忆,竟达到道定师叔想要慧武师叔做到的事,此时此刻我才确定自己确实心动了。
虽然与师父实打实的相处不过半月,其余时间都只是鱼雁往返,但也因此让我能很仔细地去描摩记忆中每个时刻师父的眉目神采,或恣狂舒朗、或慵懒随性、或大笑愉悦……各式百态被我惦记着惦记着,一举一动似乎都从平凡变得特别起来。
想通了之後,我立刻心灵豁达几分。
总觉得,是时候再次下山了。
很想见见师父。
於是我抱着忐忑不安却又兴奋雀跃的心,托了信使给师父捎了一封信。内容没什麽特别的,就是询问师父近好,惭愧一番这一年来少有联络,然後便切入重点:自己不日便要离开少林,不知道能否跟随在师父左右?
隐元会的信使非常有效率,两天後我便接到了很有份量的回信。
师父信里没责怪我,只说想好了就继续回来玩耍吧!他最近都陪在莫雨身边作护卫──说是做护卫但谷主交代了,他有事自可离去,同时只要保得莫雨不死不废即可,因此他反而越来越佩服那孩子。现在他们正在巴陵县准备寻仇,只是日前他离开了几天,就让浩气盟的天璇影逮了空重伤莫雨,是以复仇之路有些耽搁,让他颇有些不爽。可惜他和天璇影的武力值还是有些差距,又带着谷主给莫雨配的丫环几人,没法揍回去,甚是遗憾。
而莫雨听说了「司大哥」又要出少林,就问了句能不能代他去南屏山看看毛毛过得如何?师父信里还抱怨说他身为护卫做最多的不是揍人,而是给少爷打听消息!那次他离开一天半就是去确认毛毛到了南屏山,脚受的伤好、了、没!所以这回听我要再回江湖浪,就附了一串药单让我给毛毛治腿。
看到这我忍不住笑了下,可以想见师父边写边气得牙痒又无奈的样子。
我翻了翻,後面果然有张纸写了几味药,字迹不似前者龙飞凤舞潇洒不羁,墨水蘸的多了些、稚嫩的很。
莫雨在学写字了。
怀着一股兄长般的喜悦我如是欣慰。
虽然不能直接去见师父,但是想想都一年没见也不差这时候,我去探望探望毛毛也是应该。那孩子身边虽然订不乏人嘘寒问暖,但是那弱小却倔强的少年当初对林瑜孔真尊敬而不亲昵,在那里适应得如何我还是有些忧心的。
我回宿舍收拾了包裹,正要去向方丈告别,就见来了个小沙弥请我去正殿,说是方丈有请。
想了想,我直接背着行囊前去。
方丈多半是知晓我下山的时候到了。
果不其然,大殿里佛香袅袅,方丈盘坐在庄严安详的佛祖金身之前,两旁的师叔师兄垂眸肃立,未曾朝来人给出一眼。
「弟子虚趋拜见方丈。」
「虚趋啊,你归来少林业已一年,武功心境多有成长,老衲心感安慰。」方丈一如以往悠然道,彷佛一切皆了然於心。
我恭敬地再拜下去,「仰赖方丈指点,弟子方能豁然开朗。今日正要来向方丈请辞,请方丈准弟子重归江湖。」
「如此,虚趋听我最後一次讲经吧。」
『佛曰:夫为道者,犹木在水,寻流而行。不触两岸,不为人取,不为鬼神所遮,不为洄流所住,亦不腐败。吾保此木,决定入海。学道之人,不为情欲所惑,不为众邪所娆,精进无为。吾保此人,必得道矣。』
方丈朝我点了点头,面上有些不舍。
『这是我最後一次为你说佛了。如今你在少林寺已完成了所有的修习,可以出师门了。从今往後,澄理不再是你的师父,而你也不再受我少林管辖。
你以後无论是加入浩气盟或是加入恶人谷都要记住,万事不可违背自己的良心。』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陌生的豪情,同时忍不住喉头一哽,再度下拜行了大礼,朗声道:「司予定不负师门教诲。」
方丈含笑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
我抬头看了眼高大的佛祖金身,接着不再眷恋地踏出大雄宝殿,离开少林寺。
下得少室山,我去向道定与慧武师叔道别之後,这才搭上隐元会的马车,辗转去到南屏山浩气盟营地。
说起来,如何寻找隐元会据点的信使和车夫,还是师兄告诉我的。隐元会遍布全大唐,特别适合赶路,但在追踪人上相对不便。因为隐元会的车夫没法随停随改道,他们有既定的路线和时间限制,若真要半路停车那便只能在走到下一个据点搭车了。
下得马车来,我很轻易地一眼就看见了缩在路边茫然远眺的毛毛。
心里正惊喜要走上前去,靠近两步却被浩气盟的人拦了下来,一脸警戒狐疑地问道:「阁下何人?」
「阿弥陀佛……」
「司大哥!」我还来不及解释,就见注意到这边的毛毛惊喜地跳了起来,拄着拐杖努力想移过来。
那两人一看我是认识的便松下警戒,一个转身去搀扶他,一个对我道了声歉。一翻客套之後我和毛毛才远离那两人,能好好聊聊。
「司大哥你来看我啦!这一年你去哪里了?都在少林寺吗?你怎麽找到我的?」
我好笑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丢出一堆问题,眼中一扫寂寥阴霾,双眼闪亮亮的。
「我这一年确实都在寺里潜修,几日前才下山的。下山前我给师父通了封信,他正在巴陵线和小雨一起行动,告诉我小雨很担心你的伤势,就让我带了药方来这里寻你。你怎麽受的伤?我们都很担心你。」我特地把莫雨的消息告诉他,好叫他安心。
可谁知毛毛却瞬间僵住,沉默下来,半晌才扯出勉强的笑容道:「这、这样啊!莫雨还惦记着我啊……司大哥你放心,我的伤早好了!紫晴姊姊可厉害了,把我的外伤内伤都治好了,过几天我肯定连拐杖都用不着了。」
原来他被小月带到最近的据点休息後便又昏迷过去,这次就地养了个把月他才能下床,差点让他没无聊得发疯。好在有万花的紫晴姊姊给他细心调养,总算是让他破烂的身体能够勉强启程前往总部。他们慢慢地走,慢慢地挪,在南屏山时遇上了奉命前去接他的杨十六,可还没走半天,就接到密报说叛军有变,不得已,一行人便紮营在南屏山的据点,杨十六承诺必尽快布置下去,以护送毛毛回总部为优先任务。
然而当天晚上这支队伍遭遇突袭,毛毛被波及受了点伤,又没法走了。只是这次他执拗地不愿躺在床上,便坐在路便看行人往来,偶尔望天发个呆。
後来他得知了父亲竟葬在这里,便去祭拜一番,又听镇上的人给他说父亲的事蹟,心中的孺慕之情怎麽也压不下去,便决定加入浩气盟,代替父亲完成生前遗憾。
『我一定要实现爹的遗愿,加入浩气盟,勤练武艺,日後成为万人景仰的大侠。』
我看着有了人生目标的小少年,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
「令尊地下有知必然以你为傲。」
毛毛羞赧地低下头,嘿嘿笑了两声,「只是我得赶紧把身体养好。大家都说父亲很厉害的!我不想给他丢脸。」
「毛毛向来很有意志力,一定可以的。」
说完这句话之後,一时两下无言。
最後是我叹了口气,还是把那张药单交给他。
毛毛接过之後珍惜地摸了摸上面的字,沉默地把它贴身收好,然後才低下头,小小声地跟我说:「司大哥,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无情?我已经知道浩气盟与恶人谷的对立关系,却还是、还是想加入浩气盟,辜负了雨哥的心意……可是、可是他当初也抛下我离开!虽然知道不能怪雨哥但我还是有点难过……难过的同时又担心他在那里会不会被人欺负,」他有些语无伦次,像是想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复杂思绪一次倾倒一般叨叨絮絮,「在这里大家都对我很好,恨不得把所有美食华服都往我身上塞,也很保护我,几乎要把我背在身上不让我下地……以前小月在的时候还能跟她聊聊稻香村,或者是抱怨一些小事情,但是她到底是女孩子,而且还回她师父身边了,所以我、我总怀念以前和雨哥相依为命的流浪生活。虽然常常吃不饱穿不暖,生病了只能勉强去摘药草,大寒天还要和其他乞丐抢地方住,但是和雨哥在一起总是特别快乐。」
「他们跟我说我父亲是大侠穆天磊的时候,我其实先是茫然才感到狂喜,心里很旁徨的。可是那时雨哥不在,我不知道该跟谁说,就只能自己憋着,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太蠢,玷污了父亲的名号,不像以前我能放心地蠢,因为雨哥总会帮我决定好、让我很安心……虽然那时候只是要解决一些吃穿温饱的问题而已。」
「我也知道人要长大,我都快十六岁了,不能总依赖别人。以前我还夸口说长大後换雨哥听我的,换雨哥能安心……」
「是我对不起雨哥。」
「我、我好像对雨哥有了不同一般的心思,所以在听说浩气盟与恶人谷誓不两立时,我心里又失望又开心,这样两相隔离说不定我就能忘记雨哥。或者,做敌人至少不会被他发现我这龌龊心思,好歹能让毛毛在他心里保留又呆又蠢的弟弟印象。」
「就算他把我当敌人,也好过视作恶心的人。」
毛毛抬头对我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惨澹一笑,「司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稍微没那麽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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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又看了一篇超赞的羽毛「进击的少谷主」,突然坚定这篇是毛毛雨,所以小毛毛果断开窍
毛毛长大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