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入佛門深似海/劍三 — <黑白盡虛妄>

那日,我们本来一如往常施展轻功赶路,而师父则替能力薄弱的我耳听八方,关注着一切有无异常。

突然,他出声拦住我。

「停会儿,」他落在一棵枫树上,我则连忙停在师父前面第四棵树,「你听。」

我侧耳倾听。入耳首先只有一片秋蝉,再来是些许风声与叶语婆娑,可师父决不是要我听这个。於是我闭上眼更加专心聆听──

笛声!

「果然没错。」师父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敬畏,以及些许喜悦。

我不明白他脸上的表情与在意,毕竟这偌大枫华谷确实绝美惊艳,风雅之士在此抚琴吹笛再是寻常不过。那麽唯一会令师父此时驻足聆听确认的,应当是知晓此曲此声!

「师父可是识得此音?」我回到师父边,问道。

「正是。那是一位……我很景仰的前辈所奏,按理说应当前去拜见……但若不慎打扰了前辈……」师父後面那句恍若喃喃自语,苦恼着。

「不若我们绕去附近,再斟酌是否方便上前拜见前辈?」

听了我的建议,师父松开眉头,「也好,小徒弟跟上!」

看着师父冲出去、就快消失的背影,我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运起轻功连忙跟上。看来这趟下来我的轻功多少都有所长进,真是意外收获。

踏枝点叶,我努力追着林间比枫叶更火红的身影,耳中除了呼啸风声,那原先只隐约可闻的笛声越来越清晰。

根本无需我分神细听,那笛声迳直钻入我脑中,竟让我有恍若置身大雄宝殿听禅的错觉,心神一片平静宁和。

当我回过神来时,竟然发现自己不小心超越了师父,钻出枫林,站在一小丘前。

正茫然要寻找师父何在,便感觉有人拉扯我的手臂,回过头去看,正是一脸无奈的师父。

此时笛声歇下,一低沉而淡极的声音传来,令我浑身一震。

「既闻曲而来,何不上山一叙?」

师父脸上露出诧异与惊喜,当即扯了我衣袖,拎着我往上一踪,便落在小丘上的亭子外。

亭中人一身白衣,长须飘逸,一双眼一如他方才地语气都是极淡,一动不动地看向我们……不,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我们身上,而是悠悠遥望远方。

「墨殷参见谷主。」放开我後,师父恭敬地向那人作揖施礼。「弟子与徒弟路经紫源山,乍闻谷主笛曲,冒昧前来拜见。」

「贫僧虚趋见过施主。」我亦合掌见礼。

「哦?竟是我谷中弟子?」谷主的目光终於徐徐落到我们身上,但他只扫了一眼师父,最後停在我身上。

「小和尚,你我既有缘,可愿听我说道这世间黑白?」

听起来是这位前辈有所感慨想与人论说一番,可不知我能不能听呢?我拿眼去望师父,他却推推我,很肯定地示意我上前。

我垂眼谦声道:「贫僧有幸得闻施主赐教,自当聆听。」

『人人都说,世上有黑白,世上有善恶,世人单纯的以为黑就是恶,白就是善。

与善相对的一定就是恶,一定是人人得而诛之,因为是恶人,那麽恶人所做之事一定是十恶不赦,即使恶人做了好事,也是假情假意,心怀目的;而如果是善人,那麽善人所做之事一定是为国为民,即使好人做了坏事,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他顿了顿,「小和尚,我这番话你可认同?」

我立即摇头,「事实自然并非如此。我佛问心,心随意转,这世事无常,何来此论?」

他似乎露出一丝笑意,『小和尚见解倒是不俗。不错,这世上哪有什麽绝对的黑与白,善与恶。善恶黑白均在一线之间,人不会一辈子的善与恶。

你看那些天天吹嘘正义,打着惩除邪恶的招牌的,所谓的正道人士们,他们私底下做的还不是鸡鸣狗盗,贪图利益之事。』他摸了摸那飘逸的胡须,继续缓缓说道。

『年轻人,其实你认真想想就知,江湖上盛传的作恶之人的恶事,又有几人真正见过,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倒是些所谓名门正派,犯下的鸡鸣狗盗之事,多不胜举。最近这枫华谷来人颇多,多半是为了当年枫华谷大战之事,当年唐门和丐帮都互指出了内奸,当中的隐情若真揭开,少不了譁然大波。』

我默然,想起扬州城那位卖「和尚可吃的肉」的老板娘。光是少林就有一些龌龊在里面。

谷主目光转移望向左侧的山径,『以多欺少正是他们正派的传统,连捉拿两个小孩都这麽兴师动众,真不知是说他们无能还是无耻!我辈中人为自由虽千万人亦敢独往!小和尚,你且去将紫源山上,观察一下後回来找我吧。』

听到这里,我猛然一惊,立刻回头去看师父。

他眼里同样有诧异,没想到我们运气这麽好,竟然赶上了。

可,听这位前辈所说,那两个孩子已经被追上,我得立即出发才是!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相告。且容贫僧前去相助一二。」我匆匆对他一礼,也顾不上师父究竟会不会跟来,立刻朝他指点的路狂催轻功而去。

一路狂奔,一边祈祷他们千万要平安,一边不免疑惑──甚至有些迁怒──前辈既然已知两个孩子有难,怎麽不早早出手,还与我有那番谈话?倘若、倘若我没赶上……

当树林渐稀,视野开阔起来,我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以及一群人呼呼咤吒,围成半圆包围着什麽。我心跳得极快,看起来人还活着。

正当我决定要一路撞开那些恶霸时,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男孩声音,他语中决绝:『书稿就在我这里,只希望以後大家不要再为难雨哥!』

他话一落,便有另一沙哑绝望的吼声响起:「毛毛──不──」

我心里一颤,双掌立刻打出去,不再顾忌地破开人群,进到被包围的中心。

那是一处悬崖。

一个瘦弱的少年跪在悬崖边往下探,手还维持着伸出去想抓住夥伴的姿势,双眼通红、表情崩裂。

我必须强念心经才能稳定心绪不被悲伤与愤怒盖过理智。

跳下去的是毛毛,我离乡前不久才被王婆婆领养的小男孩。

「你这秃炉是谁?别插手大爷们的事!这两崽子是邪道中人,我烈焰庄和激浪庄、凤翔赌局是来为民除害的,识相点就快滚!」

我冷冷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便移开眼,往悬崖边兀自低头发愣的少年走去。我觉得他状态不对劲,双肩颤抖但我直觉他并没有哭,因为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像在酝酿什麽。

「小雨……」我放缓了语气呼唤他。

是的,我认出来了,这个为毛毛的离去而悲痛的少年,正是当初桀骜不驯、外冷内热的男孩莫雨。

他听到了,但抬起头来的样子却让我心又是重重一跳──他双眼赤红,有疯狂之相。习武人的警觉让我立刻往後一跃,正好避开了他狂暴拍来的一掌。

「呃啊!」代替我被击中的人立刻喷出一口血,倒地不起。

我避在一旁无措地看着莫雨发狂杀人,不知该不该阻止他。

他的状况不对,我怕他伤害到自己。

不,应该说,那样不在乎被砍伤、疯狂的自杀式攻击,莫雨根本是存了死志要报仇的!

我牙一咬,抬掌把周围的恶人往後拍,希望能减少他的负担,同时也是想再度靠近他,趁机把他打晕。

然而不等计划实现,我突感觉到有人凌空飞来,下一顺便被人拎住领子带往对面。

我并没有挣扎,因为那人立刻说了:「别担心,交给谷主。」

是师父。

落地之後,我低声说:「其中一个孩子、毛毛,他为了保护小雨,跳下去了。」

师父沉默不语,只是拍拍我的头。

师父把我带离中央後,我便听到饱含杀气的笛声冲那群伪君子去,一震强大的攻击在身後爆发,显然是谷主终於出手了。

我们默立一旁,看着谷主一身白衣黑藤攀展,神情淡漠地徐徐走过一地屍体与血染大地,站在被那一下震醒的莫雨身前。

『毛毛……你好傻……』

『那等不懂是非之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你还叫他做什麽?』谷主语气依旧清冷,只是带上了明显的不以为然。

「住口,不准你这麽说他!」莫雨猛然抬起头,倔强地瞪着谷主,令我忍不住为他捏把冷汗。

但谷主却不以为意,甚至笑了一声,『我且问你,你想要力量吗?』

莫雨低声呢喃:『力量?』

谷主意味深长地往我这瞥了一眼,道:『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麽正邪之分,只有力量才能保护自己。你想要力量吗?』

莫雨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沙哑:『想要……』

谷主再不掩饰笑容:『想要什麽?』

莫雨地眼中清楚地浮现憎恨,紧握着拳头,回答:『想要力量!我想要以後不再被人欺负……我想要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为以前的事付出代价!』

『哈哈哈,说的好!那我就在恶人谷等着你的到来!』说罢,他便潇洒地转头就走,留下莫雨一个人表情散尽之後只剩下茫然。

『我和毛毛从村里出来一起流浪快十年了,虽然苦一点,但相互之间有个照应,我们已如亲兄弟一般,可今天却被这帮恶人逼到此处……』

『毛毛……你真傻……』

我终於忍不住抬步要往他走去,却被师父一把拉住。

「司予,方才谷主对我说,他打自窥见那少年根骨奇佳、性格顽狂,是至情至性之人,很合他脾胃,有意收为弟子。可惜他身边跟的却是个拎不清的小子,而且莫雨待他极好,谷主便有意要让他有所觉悟後,自己去寻他拜师。」我定定地看向师父,有些难以置信。

师父神色也很淡漠离冷,「莫觉谷主狠心,他原没想到那孩子如此愚蠢,竟然以为自己带着空冥诀跳崖便可保护莫雨,本来只想让他们吃点骨头後再带走。」

我沉默一会儿,最後念了声「阿弥陀佛」,「师父的意思贫僧明白,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谁有义务一定要拯救谁。最後前辈肯出手点醒小雨,已是万幸,贫僧自然不会怨怪任何人。只是小雨状况不佳,贫僧且算是同乡之人,自当照护一二,不会说出对前辈不利之言。」

师父脸上那股冷淡世故退去,恢复成懒散洒脱的神情,「喔,说的也是,赶紧替他疗伤吧。」

我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头对师父说:「师父曾说日後有机缘便解说阵营之事,如今可是机缘?」

他一愣,随即点点头,「也罢,待安抚了这少年,为师便好好与你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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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游戏台词

内牛满面,我好想早一步跳下去救毛毛啊

虎摸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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