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镇的夜晚宁静归宁静,可我却始终静不下来,任如何打坐始终怏怏郁郁。
方丈交代了,要入个帮会、交个好友、拜个师父……唉,我就只喜欢安安静静地念佛听道,喜欢少林寺庄严肃穆,同门之间多点头行礼即可错身而过,不用多费心思搞交际,纵使是那些只想习武无心向佛的,也不会像其他门派弟子一般吆喝呼咤、嘻笑怒骂。
因为实在太心烦了,我便起身走到屋外,试着在月华之下打坐,指不定能寻回平静。
看着月光撒在砖瓦上,我心中一动便越上了屋顶。在凉风和徐之下我盘腿坐下,藉着淡金色的光芒欣赏着再来镇开得动人的粉色花朵……此情此景,我不禁从身上掏出了一本书籍,开始念诵起来。
『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何以故?须菩提!如来说:第一波罗蜜,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须菩提!忍辱波罗蜜,如来说非忍辱波罗蜜。何以故?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於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瞋恨。须菩提!又念过去於五百世作忍辱仙人,於尔所世,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是故须菩提!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则为非住。是故佛说:菩萨心不应住色布施。须菩提!菩萨为利益一切众生,应如是布施。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则非众生。须菩提!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
「啧!我说你个小和尚,这多美的夜偏你要念经,念经你就念吧非得要在我睡觉的屋顶上念,这不存心让我不得好眠吗?」
正当我念得起劲,却被这一没好气的男声打断,连忙惊得停下来。
「阿弥陀佛,打搅到施主歇息,贫僧万分抱歉。」那人没主动现身,我便惭愧地向着声音来源一礼。
「嗯哼。」那人倒也不是心存挑衅,懒懒地应了我一声便不再言语。
这下我连念经都不成了,又发了一会儿呆,心想天也将破晓,扬州城门再一会儿便要开了,再回屋里躺一下吧,多少休息片刻。
我无声无息地落下屋顶,却眼角余光瞄见有一衣裳单薄破旧的男子,枕着手臂躺卧屋檐下。
踌躇了半晌,我才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衣走过去罩在他身上,末了心虚地忙跳开,就怕不小心又把人吵醒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春寒料峭,施主莫着凉了。贫僧也得赶紧回去休息。
我默默地向他一礼,尽量无声地回到打尖地客栈。
隔日天方破晓我便离去,朝着扬州城赶路。
顺利将草药交给病人之後,我吁了一口气,总算赶上了。
刚救了一条人命心中无比满足,便打算到小吃商点些素食犒赏自己──虽说不可贪图口腹之慾,然而人成天只吃乾粮身体会不健康的!
「唷,小师父要来点什麽?」老板娘很热情地招呼我。
「敢问可有素斋?」
「自然有!素包子素馒头素面,但……」那老板娘突然凑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秘秘地道:「小的这儿还有些和尚能吃的荤食,小师父可要来一些?」
我疑惑不解,荤食还有和尚能吃的?
老板娘却露出一脸「别装」的暧昧表情,仍旧压低了声音说:「别担心,你那麽多同门师兄弟、施叔伯偶尔也会来我这买些荤食,下山历练的少林和尚哪个不知道我习绿枝从不告诉别派门人的?小师父尽管放心点菜。」
了悟之後我连忙後退一步,口中念佛:「阿弥陀佛,不可不可,施主莫教贫僧破戒,还是素面时吧。」
老板娘一脸讪讪然,「好吧好吧,素面就素面。」她转头往厨房走时还嘀咕了一声:「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和尚!」
我心里叹息,在一旁桌子坐下,却见一人大喇喇地在我对面也坐下,而且是把腿舒服地叠放在板凳上,手肘撑在桌上饶富兴味地冲我道:「少见啊你这少林出来的小师父!竟不是只为习得少林武功而入门。第一次遇见把佛祖带出少林寺的和尚。」
这声音……
「阿弥陀佛!贫僧不敢妄言同门,施主莫论吧!」我苦笑着回应,同时起身向他端端正正的弯腰行礼,「昨晚惊扰施主歇息,贫僧不得当面致歉,且让贫僧如今补礼吧!」
「啧,你这多礼的和尚。哪,」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昨晚我给他披上的外衣,丢还给我,「咱丐帮子弟没在穿衣服的,穿多了多丢脸?小师父的好意我心领啦!别看我衣服上丁补,这可是历练的证据哪!春寒料峭我自有内功相抗,就是上天山纯阳也没在加外衣的!」他说得狂傲,对自己很有自信。
我恍然大悟,一边把外衣收起一边回应:「惭愧惭愧,贫僧下山未满四月,阅历不足,倒闹笑话了,施主莫见怪。」
他掏了掏耳朵,「停!别再『施主』、『施主』叫我,我丐帮子弟还没『施』过人呢!哈哈!我叫墨殷,有趣的和尚,交个朋友吧!」
我一楞,脱口而出:「太好了,居然交到朋友了。」
话才说完我就想抽自己巴掌,听听这都什麽话啊!
果不其然,墨殷听了之後大笑出声,直拍桌道:「天!真是个活宝!你这小和尚如此有趣,怎的没朋友?莫不是大夥都受不了你两三句话念一声佛?」
我尴尬地红着脸辩解:「不、不是!贫僧出家前便不喜与人往来,入了佛门更无须多言,下得山来便不知如何与人正常交往了。在旅途中虽有助人,到底相处不长,交谈不多便各奔东西,三个多月来倒也没有人提出要和贫僧『做朋友』。」
墨殷摇摇头毫不客气地笑道:「傻啊?你道『朋友』为何物?不就是有难时能倾力相助的人吗?哪天你遇上困难,那些曾受你帮助的人,难道不会想办法协助你?若不会,那你帮助的人也太恶劣了。」
我又楞了楞,「是、是吗?原来贫僧早有朋友了啊?」
看我一脸呆样,他又是一阵笑:「亏我暗爽了一下,竟成为别人的第一个朋友,原来是场乌龙!」
「阿弥陀佛,托施……呃、墨殷的福,贫僧又曾长了不少江湖知识。」
「怎麽?你此番下山都没有人给你指点啊?」他向老板娘要了壶酒,彷佛知道我定会婉拒,并没有邀我,只自己对口豪迈地灌了一口。
我苦笑解释:「下山前,蒙方丈厚爱曾提点贫僧需得多结交友人、加入帮会,最重要是拜个江湖师父,以免贫僧闹太多笑话。」
墨殷摸摸下巴,点头同意,「少林方丈果然有远见。」
我摸摸鼻子,突然灵光一闪,期待地抬眼看他,兴奋地问:「要不,我拜墨殷为师如何?」
「诶!」他看起来很意外,後又爽快地答应:「好啊!想不到我满有人气的嘛!前几个月就收了六七个徒弟,现在你便是第八个了,哈哈!但我先说啊!除了江湖经验,我可没有其他能教导的,丐帮武功可不是我想传便能传的。」
我兴奋地点头说:「无妨无妨!贫僧不敢打丐帮武功主意,师父能只点江湖常识便足矣!」
「那啥,我还没问你名字哩!」
「失礼了,少林澄理大师赐贫僧法号虚趋。」
「啧,那俗家名姓呢?」
「这……」我迟疑了片刻,毕竟入少林时便答应了要抛弃俗家包袱,但这是师父问的……「俗家姓司名予。」
「司予麽?」他歪着头念了声,「怎也像个和尚名?该不会你天生和尚命吧?」
我微笑,「要说偶然,亦为必然。」
「那麽,小徒弟,」师父突然正襟危坐,让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作为敬师茶,这壶酒你帮为师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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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修了好多次(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