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及吗？
他的世界向来就只有不断前行，从没有时间考虑太多问题，然而也不必，乐乐的疑问於他而言显得多此一举。这世上从来没有来得及、来不及，只有发生、还有不发生。
袁绍钦的人生，一直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谁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待人潮散去，会议厅里张牙舞爪的紧张感终於得到缓解，阿诺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轻挑模样，一双眼却十分锐利，直直盯着乐乐戴在手指上的「蟠龙戒」，眼光扑朔迷离之余，脸上明显写着「若有所思」四个大字。
袁家至宝，他也是前些天才知道。
向来在亲近的人面前就不屑拐弯抹角，阿诺思忖了一会，还是选择有话直说。
「你那戒指……」
可话说到一半，却见他停顿许久，张口闭口、又张口、又闭口，斟酌半晌还是拿捏不准用词，瞧了瞧一旁的钦哥，脑袋忽然就灵光一闪。
「定情之物！？」他兴奋说道。
看来袁家要热闹了，终於不用再冷冷清清过日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定情之物」四个字说来字字铿锵有力，阿诺自认自己语气没问题，也应该很能带动现场几乎死寂的气氛，试图将所有人带离这难以言喻的凝重，却迟迟不见起色，他有些无奈地低下头。
这气氛怪古怪的。
一旁一直按兵不动的小鬼扯了阿诺两下，却发现对方完全不能发觉自己的存在，默默叹了一口气。
愚痴凡人。
随後便在指间捏了一道诀，绚丽的金光乍起，小掌上凝出一颗透明的水晶球，球里的世界斑斓嶙峋，波光旖旎，小鬼认真瞧了一会，倏地抬头朝袁绍钦望去，嘻嘻一笑。
原来是你。
周围危险已然消散，拉着乐乐的那只手也已然放开，只是乐乐目光仍紧紧瞧着那只手的主人，不曾移去。她此刻面色愁困，好似有什麽在她眼中绽开来，漾出一潭的忧虑，曲深难解。
小鬼看着她那副神情，竟忽觉心中一荡，好似有什麽东西往自己心脏重重一摔，掌上水晶球也跟着晃了一下，他脸一沉，敛起眼眸。
不过区区一念，有何不可破？
於是，祂心一横，水晶球腾空而起，并开始快速旋转，金光瞬变幻出五彩颜色，交织缠绕、再交织、再缠绕，俄顷，一抹白光乍现，急急就往乐乐还有袁绍钦身上迸进──
戒指？
定情之物？
乐乐恍惚回神，回身朝阿诺望去，发现他正低头，周身围绕着莫名失落。
她十分不解。
小鬼茫然收手，术法在碰触到那两人的瞬间便烟消云散。
怎麽会？
「叔叔。」
於此同时，另一道空灵嗓音自门口处婉转而入，众人纷纷抬首瞧去，唯有毫无存在感的小鬼震惊望着自己的小手百思不解。
术法居然失效了？
「叔叔。」小女孩走近，又朝袁绍钦喊了一声，形容乖顺有礼，道：「袁虎让我来将『玄虹韘』取回。」
闻言，袁绍钦面色一沉，阿诺亦是。
现场难得只有乐乐是最冷静的那个，她机警地发现身旁两人心思一下就沉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细想，思绪便让矮了自己好几颗头的小女孩牵引而去。
「姊姊，请把袁虎的东西交给我。」小女孩朝她绽开笑颜，并恭敬伸出小手。
她很可爱，却与人之间隐隐透着一股疏离。
乐乐看得有些懵，恍惚间就将袁虎交给她的扳指从口袋中掏出，也不管这其中究竟有多令人匪夷所思。一个目测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非但直呼袁虎本名，又开口讨要这貌似至关重要的扳指？
亲眼见到袁虎的信物果真在乐乐手里，阿诺的吃惊写满了脸上，而袁绍钦除了越沉越深的眼眸，其余依旧一如往常，但其实他好像一直也都是这般高深莫测的模样。
「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要这扳指做什麽？」
直到小女孩将「玄虹韘」收入掌中，梦中人方才惊醒。
小女孩不答，只是偏偏小脑袋，微微一笑。
「东西收好，回去吧。」出声的竟是袁绍钦。
……不是。
这正常吗？
乐乐眼角一抽。
但其实仔细想想，打从她站在这里开始，一切就已经不正常，如此思来，倒也释怀了许多，遂眼睁睁望着小女孩的背影远去，也没有多加阻拦，然而……
「你也回去吧。」清冷嗓音再落下，又是一道逐客令。
被请走的人还没反应，一旁小鬼却像这道命令是下给祂似的，反而比本人还激动，「不能走。」祂扯住乐乐衣角，又皱眉重重续道：「千万别走。」
嗯？
一个疑问，来自两个能瞧见祂的人。
激动什麽呢？
小鬼双眸转为晦涩，幽深难度。
不能走。
……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