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钦。
三个字,是历经一夜迂回,乐乐对男人的唯一理解。
君临倾城八楼,第八号大厅,据说一年只有一度的盛大酒会,在这个不大的空间内,如火如荼展开。
冥王订亲,便是这场酒会的宗旨。
并非一般民间嫁娶,而只是为了某种原因被制造出来的传说。
这是一场势力峥嵘的游戏,不知由谁而起,亦不知将会何时殒落。
但这并无关乎男人将乐乐带来此处的缘由。
他来,是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这是个华而不实的地方。
空间不大,容纳的人也不多,这里金碧辉煌,昏暗的暖黄色灯光映照着不大不小的空间,五彩缤纷的酒汁迷离各色男女眼底,嘈杂的空间内,里头的人各有千秋。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有人锦绣华袍、也有人破衣烂裤,形色各异的人们,就像是世界的缩影。
他们的身分杂乱无章,甚至无法很明确地一个个界定是属於哪一种人,他们也许是医生、律师、企业家、政治人物、社会边缘人物,甚至是杀手,无法归类,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身後,都牵扯着强大势力──
而这场酒会象徵的,正是权力的至高处。
乐乐才踏进门,就又见鬼似的要旋身离开,无奈男人大掌一横,又把她给拎了回来。
於是,人群里,她对上了那道太过冰凉的视线。
不如印象中的气焰嚣张,却依然气势逼人。
三年前,她无知毁了一场婚礼。
当时情景已经记不清了,甚至被她「劫」走的新郎她都已经不识得模样,唯有新娘,她至今仍历历在目。
当年,一袭白纱罩身的女人擒着一把短手枪摁在她头顶上时,女人的面貌,便是乐乐酒醒时分,烙印在脑海里的最深刻。其余皆是一片空白,所有记忆似乎都被女人凶狠的模样给吞噬殆尽。
而今,故人再逢,她甚至连尴尬一笑都扯不上脸。
厄夜危城是什麽地方,难道今夜她就要命丧於此?
乐乐不甘心,狠狠瞪了身旁大掌还拎在他衣领上的男人。
今日若是含冤而亡,说什麽做鬼也要缠着这间接帮凶直到世界尽头!
男人莫名对上那道恶狠的目光,还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罪无可赦的事情,麻烦就来了。
「袁绍钦。」女人走来,人声杂沓的空间,她的声音依然冰寒而清晰。这一声梦里、现实里追逐过无数次的名字,她头一次喊得这样没有温度。
慕雁柔。
曾经只差一步,就要在她魂牵梦萦的世界里伫足。只是很可惜,不仅袁家筑起的高墙终究容不下她,就连上天也要夺走她所有幸福的可能。
男人没有说话,这里是现场最寒冷也最沉默的一角。诡异的气氛乐乐无法理解,但却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新娘没有认出她,暂时算是安全了。
「又是你。」
女人一句出奇不意。
乐乐倒抽一口气。
尼美,果然还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咬紧牙关,即使内心波涛汹涌,在外人面前看来却依旧镇定如昔。倔强逼迫自己对上女人好像随时都要喷出火焰的双眸,并且迫使自己以微笑相迎。
敌不动,我不动。
虽然看起来临危不乱,但其实早已方寸大乱。
下一步该怎麽办?
余光瞥见自己被捏皱了的针织衫,袁绍钦不动声色,似是也没想要替乐乐化解这困窘的的处境,倒更像是在看戏。
乐乐朝风暴中心小跨了一步,说了一句你好,语气平顺淡然,女人却是皱起了眉,视线凝在她身上的黑色风衣,眼底闪过的错综复杂,无以名状。
慕雁柔认得这件衣服,并了解这衣服的主人从不让任何人动到自己的东西。而今,这衣服却披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身上。
还是三年前,毁了她所有幸福的野丫头。
乐乐看着女人扑朔迷离的视线。没关系,这衣服要是你喜欢,就送你了。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反正也是抢来的,若始作俑者的衣服就能用来保命,对她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然而乐乐这细微的想法虽然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袁绍钦却是一眼看穿,心底暗自好笑,却为了掩藏这没来由的笑意,他出手,将乐乐拉到了自己身後。
只是,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对慕雁柔来说,却是极度刺眼与挑衅的。
袁绍钦,也从不曾这样,将谁拉到自己身後,好像要去守护谁的感觉。
「如果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慕雁柔向後退了一步,音寒而凛冽,「那麽已经达成了。」
她从小目光里也只有一人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在後来每个日子回想起来都是模糊。袁绍钦这个人,似乎任谁都无法在他生命中挑起波兰。
她知道袁、慕两家原先就不合,在历经这麽多浮沉,却仍打动不了袁绍钦分毫後,本已收拾好心情,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会退开他的世界。可如今局面,却又怎让她甘心?
怎能甘心?
「只是,」慕雁柔抬起眼,脸上的忧伤一扫而空,语气如虹,「皇龙帮少帮主夫人的这个位置,若不是由我来坐,那麽无论是谁,我就扯谁下来。」
袁绍钦一笑不语。
他才刚从伯父袁虎手中接下帮主,还真没想过这位置该由谁来担,至少目前为止没有。
反倒是乐乐闻言一时闪了神,皇龙帮听过,但他印象中的帮主可不是这副模样,她讷讷望向身旁男人,左瞧右看,然後眯起眼。
男人长相清俊、体格清瘦、气场华贵,看来犹是少年。
怎麽看也没有黑道大哥的气势。
这才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身为警官的花爸提过,横行黑道界的领头大哥、袁虎,要退隐江湖了。
她卡死的脑袋忽然灵光一转。
袁虎,也是姓袁──
「少帮主夫人!」
还没回过神,便听得身後传来这麽一声叫唤,乐乐总觉得这道声音似曾相识,一回过眼,果然,是前一段时间咖啡厅打烊後,总等在外头的神经病少年。
少帮主夫人。
叫谁呢?
一身挂满银饰的亮晶晶少年走近,笑得如阳灿烂,盯着乐乐又是一喊:「少帮主夫人。」然後挑衅似的朝慕雁柔看去。
乐乐眼角一抽,方才女人狠戾的语句,言犹在耳。
『皇龙帮少帮主夫人的这个位置,若不是由我来坐,那麽无论是谁,我就扯谁下来。』
女人很顺利被惹毛,然後理所当然就要爆炸。
乐乐汗。
……看来她今晚,是必须要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