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了。
我转头望向房间外的景色，全被白雾蒙上一层纱，一切变得朦胧不清，如我此刻的心情一般。
「喝茶吧。」一杯热茶递到我手边，我朝伯母点点头。她坐到我对面，双手交叠於大腿上，看上去不比我轻松。
我啜饮一口，热气燻热我的眼眶，只差一点点眼泪就会掉下来……但我忍住了。
这茶的味道，与许芢宁泡起来的滋味一模一样。
「我想，事已至此，也没什麽好瞒的了。」伯母轻道：「我欠你一个道歉。」
我摇头，「不，谁都没有欠我。」
伯母轻叹口气，「我从来都没有想刻意隐瞒你，那些往事我一直觉得没必要提，也没想过有天这件事会成为你们之间的疙瘩……这实在令我出乎意料。」
她的眉目染上一丝悲伤，似乎担心着我，也挂念着许芢宁。
「我，的确曾在TESS做过一阵子，也早你之前就与芢宁还有慕熙认识，她们两个可以说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从家教变成了上司，持续到我离职。」
「为什麽离职了？」我问。
伯母的目光深了几分，默了几秒，低语：「因为我想全心全意地照顾你，彻底切断一切可能会使我动摇的诱因，TESS是一个，芢宁、慕熙更是。」
我怔住。
「但我没有後悔过，黎辰，这是我的决定，也是我与你妈妈的约定，照顾你我心甘情愿，希望你别往心里去，感到内疚。」
她的温柔使我鼻酸。在她面前，我是赤裸的，她总能轻易地一眼望穿我的想法与内心，什麽也藏不住……
我深吸口气，坦白道：「那天你与许芢宁的对话，我听到了。」
伯母微愣，问：「你听到什麽？」
於是我将记得的一字一句全说给了她听，毫无保留。
语毕，伯母陷入很长的沉默。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此刻格外清晰，如我的心跳一般。
半晌，她叹息道：「从以前我就知道，你是特别能忍的孩子，总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别人猜透，可有一种感情，纵然你没说，我也能看得出来、感觉得到——你喜欢许芢宁，对吗？」
我轻咬下唇，说不出辩驳的话。
伯母凝视着我，娓娓道来：「那时，几乎是进门的第一时间，我就感觉到了，见你看她的眼神，我便隐隐约约知道，你对她是有感情的，而且很深……」
我微愣。
「一边是我视如己出的宝贝侄女，另一边是我昔日最宠爱的左右手，知道你们走在一起我是既讶异又欣慰，因为我知道，无论是你还是芢宁，这一路走来都太辛苦、太辛苦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感情会摊在阳光下，还是在伯母面前，我感到忐忑，坐立难安，可一对上伯母毫无波澜的双眼，我慢慢平静了下来。
「当时，你并没有听到後半段，我想，我还是要告诉你芢宁到底说了什麽——」
那是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落进我心里时，却轻易地掀起滔天巨浪。
我有些不敢置信，可心早已柔软得如雨後芳草。
低头望着杯中清澈的茶水，茶梗竟立在水面上。
「去做你现在最想做的事吧，小辰。」
我抬头，迎上温柔的眉眼，拂散我心上的薄雾。在伯母的注视下，我站起身，转身走出了房间。
喉头甘甜，是茶入口咽下後的回甘。一走出门，我见着了不远处正抽着菸的伯父，有些讶异。
我止住欲去找许芢宁的脚步，转而迈向似乎在这等候多时的伯父，站定他面前，微微垂头，「伯父，你是在等我吗？」
他捻熄了菸，低沉道：「跟我来一下，好吗？」
於是我跟上去了。
後来我才知道，我那时的一个念头、一个决定，竟使我与许芢宁分别走上截然不同的未来。
「我知道我有跟你说过，但这次有机会再见到你，我还是想再提一次。」
忽然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伯母的身体，真的撑不住了，我非常希望你能回家。我相信你也知道，她……其实很寂寞，只是不肯说。」
我的心狠狠一揪，有些迷茫。
过去我万般希望能回家与伯母同住，如今我却迟疑了，且有些抗拒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