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deal(神羽神)
第一次计画。
时间是雪兔他出门采购的傍晚,他总习惯在那个时间出来采买。地点是从大卖场出来的那条大马路,那里下班时一直很多人,监视器有死角。
从对方背後伸出手时,羽毛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了,手还微微颤抖着。但他一点也没感到犹豫。隐藏在人群中的他不着痕迹的将毫无防备的金发青年轻轻推入往来迅速的车流中,若无其事的朝反方向离开。
身後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和紧接着响起的尖锐煞车声,从头到尾强作镇定的他舒了一口气。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快感取代恐慌,占满他的身心灵。
第二次计画。
时间是团团和人约拍片结束後,地点是他回家必经路线上的一座旧天桥,仅有路口两侧的监视器。那座天桥附近的大楼经常有几个孩子在胡闹玩BB枪。空气狙击枪已经托人代买好,假的姓名和资讯,交货地点是捷运的置物柜。
确认没有任何人注意,背着吉他箱的他缓缓沿着楼梯爬上附近的一栋旧公寓。
羽毛心情很不错,相当不错。哼着歌,他将狙击镜和脚架装上。他注视着渐渐进入他准星下的黑发青年爬上天桥,在对方即将跨上最後一阶阶梯前,抓准时机,对着楼梯口扣下了板机。被吓到的目标如预期般向後一退,一时遗忘自己还在楼梯上,失重的向後倒去。
没有再多看那一摊逐渐晕开的血泊一眼,他收拾起用具,继续哼着方才中断的歌曲。
第三次。
时间是跟哈记、殒月的聚餐後,地点是事先安排好的日租套房。当然,不是用自己的身份租借的。其实本来并没打算那麽早下手,但电话中的哈记对好友的突然离开以及最近的诸事不顺情绪显然相当低沉,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觉得不妨试试。
在店门口与喝了酒摇摇晃晃的两人挥手分别,他绕了路,又再次跟上两人。两人还未到租屋处却突然分开时,一直等待着机会到来的羽毛笑了。
走路稍嫌不稳的哈记走出便利商店。在他经过一条无监视器的防火巷时下手。手帕的一点乙醚协助他将蓝发青年完全放倒,搀扶着醉酒的人似的回到套房。
将对方放入装满水的浴缸中,摆好自杀者应有的姿势,他轻轻割开对方苍白手腕上脉动的血管,流逝生命。
和前两次情绪不稳的作风不同,羽毛就这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在水中一点点晕染、慢慢扩散的艳红,心情平静。
第四次。
……
次数一多,他也逐渐开始遗忘计次,甚至有时还会忘记到底杀了哪些人。
不过,也没什麽关系吧。接下来是谁呢?
羽毛坐卧在沙发上一边漫不经心的如此思索着,手上的遥控器一边随性的切换频道。
手机铃声这时却突然响起。
瞥了一眼手机萤幕,见到熟悉的名字闪烁,他脸上僵硬紧绷的线条瞬间松软下来,赤色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温柔。
「喂?」
『羽毛?』
「恩,对啊。怎麽了?」
电话那头的青年在听见他的声音时似乎松了口气,『没事,你那麽久没接,我还以为……』
「以为什麽?」
『…没什麽,最近我身边太多人出事,可能让我开始有点神经质了吧。』阿神温和磁性的嗓音中是藏不住的悲伤和惧怕,『拜托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好吗?』
这句话让羽毛一时语塞,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安慰对方不必伤心也不必害怕,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可他还是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回答:
「……当然。我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恩。』
沉默一阵,就当羽毛以为对方不会再继续说下去时,阿神又开口了。
『羽毛,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觉得根本是因为…』
『是因为我,才给周遭的人带来这些灾祸……』
声音哽咽的有些断断续续,对面的青年似乎正在哭泣。这样从未见过的阿神,和他彷佛一触即碎的脆弱,使他心疼於青年的痛苦,也疼惜此刻那双他印象中永远明亮的橘黄落下的每一滴泪。
但是,没关系。这只是一时的。
「没有这回事,不要想太多啦。你看,我不就活得好好的?」
就快结束了。
你的身边会一直有我。
「所以不用怕啦,我会陪你。」
只有我。
*
「前几天和你在电话上谈的时候还觉得你好像哪里怪怪的,」挠了挠後脑杓,小光回过头,腼腆的对白发青年笑着。「可是今天约你出来吃晚餐,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大概是最近太多朋友出意外,我才这麽神经兮兮的吧。」
走在後方的羽毛也回以一笑,没有开口。
这是最後了。
於是和预计的一样,他们一路沿着大马路散步闲聊,前往车站。在快接近预定地点,确定四下无人後,他提议道时间已经晚了,抄个捷径赶快回家吧。小光很快就同意了。
於是非常顺利的,他们进入昏暗的巷子中,离热闹的大街越来越远。到达巷子中段时,已经没有任何人声,亦几乎没有住家的灯火,只余黯淡的一盏小路灯一闪一灭。阴暗狭窄的空间促使走在前方的紫发青年本能的加快脚步。羽毛则步伐轻松地跟上对方,静静的走在後头。他握着预藏在怀里已久的刀,眼底是深沉的红,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等待时机。
一刀捅落。
下意识,青年似乎惊慌的想回头查看,却只能在一声闷哼後,捂住胸口,无力向前倒去。
「羽、羽毛…你…唔!」
无视青年的痛呼,他将刀子拔出,向後退了几步,闪过随之汹涌喷溅而出的一道暗红。随後踹了对方腰侧一脚,使本来的背对的姿势成了仰躺。
「小光,最後一位我的朋友。这是对你最後的仁慈。」甩了甩沾满血液的刀刃,羽毛的语气平淡。「想问什麽?让你死得明白。」
「咳…咳咳……」
小光急促的咳了几声,嘴角渗出血丝,试图开口。但是背後钻心的疼痛让他完全做不到发声这个简单的动作。
所以之前那些出意外的好友都是羽毛他…?为什麽这麽做?有什麽好处?他有满腔的疑问,可痛楚使他思绪混乱,完全无法思考。完全不明白。
读出了对方眼中的茫然不解,白发青年眼底滑过一抹不悦。
「不懂?」
他重新举起了利刃,殷红的血顺着刀刃在闪烁的灯光下滴落,共存着疯狂的鲜艳与深沉。和那双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目标的瞳孔相似的惊人。
「你们整天绕着我的东西转。」
「碍眼。」
冷光阵阵精准的落在青年的躯体上,最後以乾净俐落的一刀收尾。羽毛重新站起身,这才意识到时间已至半夜。他沉默的开始布置起现场,收拾任何指向他的证物。
将最後一点痕迹抹除,他再次拿起刀,调整角度,丝毫没有迟疑的重重砍向自己的侧腹,再往身上随意划了几道伤口,有深有浅。
痛吗?也许吧。但这与他的目的相比,只是一点小牺牲罢了。
他的目的……
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羽毛勾起唇,溢出一声轻笑。一手按住腹部的伤,一手扶着墙,他一点点的缓慢移动到离巷子口近一些的地方,让手机接收得到讯号。倚靠着斑驳肮脏的墙,他以慌张又痛苦的声音报警,眼神冷静而清明。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简单。
结束了。
但正准备再回到巷子内时,突然发生一个小意外。那是一通他意料之外的电话。
明明夺去生命已经如此得心应手,可现在只不过是在这个预想之外的时间接到阿神的电话,却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抿了一下唇,他按下通话键。
「喂?」
『喂羽毛?你联络的到小光吗?我打他的电话好几通了可是他都没有接…怎麽办、怎麽办……』
听着青年着急恐慌的声音,羽毛思量片刻,决定先对他说出预想好的说词。
「不用打了,小光是和我一起出来吃饭…」语气虚弱疲惫,他轻咳一声。「只是刚刚出事了…咳……」
『什麽?羽毛你们怎麽了?你们在哪里?』
「刚刚…遇到那个强盗杀人…小光往巷子另一头逃了…我正要去找他…唔…」
这番话和他闷哼的声音似乎让对方更加焦急,甚至话里都带着情绪崩溃的泣音。
『你们在哪里…羽毛、羽毛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们……』
『我拜托你们不要有事,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拜托…』
对方恳求的语气让他心软。鬼始神差的,羽毛脱口说出了地点。
这并未在他原先的计画中。事情好像有点脱离他的掌控。
『在那里?你先待在原地别动,我就在附近!我马上过去找你们!』
糟了。羽毛全身一僵。
阿神要过来了。他不想让他看到那样景象,何况自己身上还有最後一项证据还没有销毁。
和电话那头劝说着太危险别过来後,慌张的他脑子一热,砸毁了手机,马上掉头走回巷子深处。羽毛捂着腹部的伤,一手摸着墙狼狈急促地走着,顺便试图磨去手指和掌心事先细心涂抹的一层胶。紧张过度施力的结果便是一道道血红沿着地上和墙上,留下怵目惊心的痕迹。可他依然毫无感觉似的往前快走。
但似乎还是晚了。
当他总算返回,从另一头绕进来的橘发青年已站在了屍体面前。时亮时暗的灯光让羽毛看不清青年脸上的表情。
「阿神……」他轻唤对方。
一定是很难受的表情吧。但是那真的不值得你挂念哭泣,很快的,我们就……
「羽毛,你报警了吗?」
对方异常冷静的声音让羽毛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警察应该快来了,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接下来阿神的举动完全不在他曾设想过任何对方可能的反应中。几乎可以说是平静的,青年带着他去医院处理伤口,协助他在警察面前做笔录。然後一切处理告一段落後,已接近日出的清晨,他扶着受伤的他回到了家门口。
是悲伤过度反而冷静下来了?
羽毛非常困惑。现在的情况似乎有点,正常的太过反常。
心中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他打开家门,身後的橘发青年碰的一声将门关上後,说了四个字,让他浑身一颤的肯定句:「是你做的。」
「怎麽突然这麽说?我……」
「我全都知道了。」打断对方的辩解,阿神缓缓走到他面前,步步进逼,一字一句的说着。「你杀了小光。杀了很多人。」
为什麽会知道……
「所有你做案的证据,毛发、指纹、BB弹盒、监视器录影,甚至你包裹绷带的手上还没清理掉的残胶,都是最有力的铁证。你想的到的,我都有。」
不应该会的……
「喔对了,你杀小光的时候我还录了影。想看吗?」
阿神平静的拿起手机,点按了播放。
熟悉的,紫发青年痛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响起。羽毛不必去看也知道,那是真的。
「去自首吧,羽毛。」
「……」
从头到尾,陷入彻底慌乱的白发青年沉默的低着头,垂下的双手拳头紧握,没有再说话。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见状,橘黄色的眼眸闪过一点异样。他温柔而悲伤的再度轻轻开口。
「羽毛,你是我剩下的最後一个『朋友』,」彷佛不经意地将朋友二字咬的极重,阿神轻柔的抱了一下对方。「我希望你能够认错,好吗?」
似乎受到什麽刺激的羽毛猛地回神,看向离他距离极近的青年,另一个疯狂的念头油然而生。
没有再迟疑,他颤抖着抬起手,朝对方的後颈用力击去。
拥抱住闷哼了一声瘫软在他怀里的青年,所有不安在这个瞬间皆烟消云散,羽毛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彷佛拥有了全世界。
*
将阿神安置在客房内後,没多久对方便清醒了。对自己被束缚住的手脚,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表示任何意见。而当他买回三餐时,他也会沉默的进食。这些举动让羽毛相当高兴,对他而言这是一种默许的表现。
唯一让他困扰的是,自醒来以後,他的世界再也没对他笑过。
对,他的反应除了简单的问答外,一次也没有笑过。
为什麽?和他在一起不开心吗?
羽毛不断追问着,可青年却始终没有回答,只是无声的注视着他。
就这麽过了一个月。
他越来越茫然无措,对於接下来该做什麽、怎麽做,一点想法都没有。
同样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无助,於是终於在这时,阿神主动开口了。
面色平静,语带讽刺。
「你把我关在这,还想要我对你笑?你会不会想太美了?」
「……对不起。」
「人渣。」
「……」白发青年沮丧的垂下头,「但是我不这麽做的话……」
「警察差不多快要查过来了,你打算怎麽做?」
「我、我不知道…」羽毛的头垂的越来越低,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我会带着你逃跑…」
橘黄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突然,阿神又问回最初的问题,语气平淡。
「你想要我待在这里,但又想要我和以前一样,是吗?」
「想知道方法?」
温柔似水的低沉嗓音响起,与以前相似却又大相迳庭。阿神用被铐住的手招了招。在对方彷佛被蛊惑般凑近後,他在羽毛耳边轻声说道:「那你必须听我的话才行。」
「……只要,听你的?」
「是啊。」
轻吻了对方的耳鬓,阿神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看似平静的眸中是掩不住的愉悦。
「全部,只听我的。」
亲爱的,此刻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们是彼此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