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木兔弯腰捡起贩卖机掉落的罐装酸奶,一面打开瓶口,一面走向长木椅。
一碰到木头那种特殊的坚硬触感,木兔整个人滑过去顺势瘫在上头,坐足三人的长椅硬生生被他坐成一人专属,他昂首灌了一口冰凉的酸奶,朝天空高呼:「爽啊!」
回应他的只有蓝天那轻飘飘的几朵白云和蝉鸣。
难得的下课时光,以往人群聚集的贩卖机胜地却意外没什麽人,有人的话大抵也会被木兔吓跑。是以木兔霸占长椅,无人应答。
一、二、三......木兔百无聊赖数着云,空着的手指掰算数字,不一会停了下来。云为什麽可以连在一起!这样要怎麽算?他耸下脑袋,露出的後颈立马赶上太阳的温度,於是很快又仰起头,藏起脖颈,被烈日恶意逼迫似的眯起了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木兔不甘心地睁大双眼。
眼睛好痛。
「喂──好无聊啊──!」木兔大喊。太阳超级超级大颗,夏天那个超热的季节要到了啊?他无意识用制服袖子抹去嘴角溢出的酸奶,却想到这件制服好像昨天才洗乾净的,他皱起眉头,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拿回家会被骂的。
唉,所以说他今天到底在做什麽呢?
自个儿耍了一阵宝,木兔叹了长长的气,神思似乎也跟着吹散了。耳畔虫鸣越发大声,热气不断卷上皮肤。好热啊。还是去找赤苇玩耍?木兔脑袋里晕呼呼的。乾脆不要赌气,反正赤苇不明白他现在在想什麽,一定会认为他又因为球赛的事闹不愉快,说一些很花很巧妙的话忽悠过去。
木兔准备站起的姿势一顿。不行不行!说好不找赤苇我现在才在这里的!他甩了甩脑袋,定下决心用力坐回椅子,老旧的木椅经不起折腾嘎吱嘎吱晃动着。
单纯热血的排球笨蛋。
他想起这些纷乱思绪的源头。印象中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形容他的,他的确也不是第一次听过。
拆开来看,单纯阿、热血阿姑且、姑且是这样用没错吧?姑且都算称赞人的话,至於排球笨蛋......笨蛋两个字这绝对在骂人!白福向他解释赞美一个人很热衷某一项兴趣。
热衷,是什麽意思?白福边笑边骂他是笨蛋。等下!笨蛋的意思果然就只是笨蛋吧!他那时候只差没躺在地上打滚,赤苇澄清这是善意的说法,并没有贬低前辈的意思。
既然赤苇说了,是真的吧。
唉......可是笨蛋两个字怎麽听怎麽不好。
排球高手、排球天才不好吗?加句笨蛋他说不定会变笨耶?超厉害的排球王牌不行吗?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们的想法!
难道是我太蠢吗。
想到这,木兔忿忿、不安地吸了几口酸奶,直到听见饮料见底的声音。他使劲捏扁手中的饮料,像为了泄气,喝地一声丢出饮料罐。饮料罐一脱离他的手,呈抛物线落在不远处的矮树丛顶,撞上散生的叶,弹了小弧度再落下去。
喔!一百分!
木兔选手很开心地跳了起来,一瞬间忘了困扰他很久的事,即使身边没有任何观众的欢呼声。
可开心没几秒钟,焉下了。
......赤苇说不能乱丢垃圾。
木兔瞥了瞥四周本想没人看到,也就罢了。但脑海中一直浮现赤苇的脸,他挫败地惨叫一声,认命探入矮树丛寻找刚才图一时爽快丢掉的罐子。弯下腰捡起,丢进垃圾桶。
又是一声清脆的哐当。
假设啊。木兔想。
假设他真的是笨蛋好了,虽然很不想这麽说!
赤苇是二传手,为了稳定队里王牌、也就是他的情绪,打出跟平时练习一样的好球,必须骗他、安抚他,所以说了这是善意的说法这样的话。
赤苇那麽聪明,欺骗他,他肯定完全不知情。不过他好歹有点自知之明,一天从晨练到训练解散回家,可能需要赤苇哄他好几回,扣球不俐落,球场观众少,甚至还躲到桌子底下生闷气。有时候事後回想他也搞不清楚当时为什麽闹脾气,而且他现在觉得他也许除了是笨蛋还特别幼稚。
对於既笨又幼稚的他,一直以来照顾他的赤苇会不会很厌烦呢,光是带入一下赤苇的身份,他就觉得很辛苦了!
可以说赤苇搭理他的原因只是因为球队的关系?以球队的和谐为前提的情况下,有这样做的必要性。除此之外,少了这层,他们顶多是前後辈走廊上碰到会互相打招呼的关系?
好复杂!
脑中更乱七八糟了。木兔逃避现实捂上眼,他根本没办法一次想那麽多事啊!
可是,他不想赤苇不理他。
这点倒是很确定。
木兔根本无法想像没有赤苇的日子。中午一个人抱着饭盒吃饭,吃少得可怜的肉;经过二年级教室没事也不能找赤苇讲话;只能可怜兮兮一个人回家;自己托球再自己扣杀。
他也知道还有同班同学和白福、木叶、鹫尾、小见、猿杙、雀田他们可以陪他。
但不是赤苇,好像就哪里不对劲了,木兔想。到底哪里不对劲?
跟赤苇打球、吃饭或聊天都很快乐,跟大家也是一样。但怎麽说,说不上来啊,他不会讲。他想看着赤苇,多看看赤苇,一秒钟也好,十分钟也好,一整天也好,最好永永远远黏在赤苇旁边,碰碰赤苇,看他笑。
这不是在不在排球部的问题。
排球,赤苇能陪他打当然很好,不陪他,平日假日似乎还是会跟他一起出来玩,或是单纯什麽事都不做,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晒太阳。他好像并不会因为赤苇不打排球就特别难受,他们不打排球的时间不少啊。没多久他要毕业了,赤苇再过一年,也得毕业,他肯定继续打排球,赤苇却不见得。
木兔想不透,但总之,就是因为赤苇在他身边吧。似乎有什麽模模糊糊的轮廓成形,他却抓不住。好像不是很容易解释的东西,至少以他的脑袋构造暂时无法理解。赤苇是特别的,跟同学还是朋友比起来不一样,在他眼中,赤苇有一个专属於赤苇的位置,上面打着闪亮亮的「赤苇」两个大字,拆不掉、取代不了,惹眼得很。
木兔想要赤苇陪着他,如果赤苇不在身边他一定会受不了的,会抓狂的那种,会孤单得要死。
刚来时天上的白云早就飘到了远方,不过对木兔而言云都长得差不多,倒也没什麽差别。他双手向前,弯了指头将太阳整整齐齐圈在掌心。
所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赤苇只要属於他就好啦!赤苇是他的,什麽问题都没有了。
就算他不是王牌,赤苇也不是二传手,不是主将副主将,毕业了,不在一起打排球,上了不同的大学,在不一样的地方工作,距离再如何遥远。
不不不,赤苇还会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毕业以後大概就会很少见面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排球部聚会能够见上一面。
他岂不是只能活到十八岁,然後一个人孤单死去,没有排球也没有赤苇!
还是排球部聚会能改成每天一次?
木兔猛摇头,他觉得他的提议绝对被驳回。他用最後一点脑细胞思考了一下。
回头想,那毕业以前,剩下的这一年,赤苇属於他不就得了?
毕业以後的事管他的以後再说吧!
语文课本说的珍惜当下嘛。木兔只差没拿扩音器喊他是天才。他现在要把这件事赶紧和赤苇分享!
不过在这之前。他走到贩卖机前按下酸奶面前的按键,再重复,从底下取出两罐酸奶。
嘿嘿嘿,明明没说话口却渴了!
顺便给赤苇带一罐过去,木兔美滋滋地想,彷佛已经听见赤苇赞美他:「今天的木兔前辈很厉害呢。」意气风发踏上前往二年级楼层的第一阶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