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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叫你不要参加那什麽,《记忆沙漏》的试镜,你偏不!现在好了吧!男主角……」
「我知道,男主角是他……」
我叹了口气,茶杯已经见底,但是没有人在乎,媒体在乎的是我和他的关系是否暧昧和离奇,至於是否真心,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
打开电视,电视的画面在各大新闻台来回切换。
如果是和平的没有新闻播报所以跟着大流往娱乐圈看,是该庆幸还是该烦恼呢?
可是千篇一律的新闻报导都在播报同样的内容,都在不屈不挠的宣传我和他参演了同一部偶像剧,都在猜测我和他的关系接下来会如何如何发展,标题无非都是「前影后影帝参演记忆沙漏,现影后竟沦为配角?」和「宁抒声栗言恋情将有望复燃」等等……
算不算抄袭?
陆齐之抄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可怜的遥控器顺势被他甩在地上,电池掉落了下来,大吼着:「我问你,你现在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齐之,还能怎麽办?!」我对上他的眼睛,试图不让他看见我眼眶里正打转的泪水,可是没有用,因为泪水在我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生生掉落:「齐之,就算是看在秦导的面子上我也得演,何况片酬实在是高出我的想像。我刚复出,我需要让别人记住我,我需要名誉,我需要钱,我需要让工作麻痹我,我……」
「你是想借这个机会跟他复合吧?!」
「陆……」
「还有!你这四年半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吧?你总是只想着你的栗子言!」
「齐之……不是这样的,齐之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说!」陆齐之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红着眼说:「四年!这四年对你来说,你只是在计算你和你的栗子言到现在为止分开了多久而已!我告诉你,你们分开了五年!满意了吗?!」
陆齐之这句话,字字如刀刃。
时隔五年,我和栗子言分开了五年……
我忍不住冲进房间将门反锁,在门後放声大哭了起来……
没想到他继续大吼着:「这几年,我对你都是真心的!可是你真的有对我使用过哪怕一点点真心吗?」
我有些无力,五年前五年後,悲剧重演,五年前是栗子言,五年後的今天是陆齐之……我有预感,真的。
「齐之,你先冷静下来,只是去拍戏而已你真的不用这麽冲动!栗子言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而那个人不是也不可能是我,你没有必要这麽激动……」而我还在试图挽留。
他沉默了好久。
然後他说:「出来吧,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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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姐,」电话那端是南佳儿冷冷的声音:「听说你跟陆齐之分手了?」
南佳儿,是栗子言的现女友,自复出至现在,她已经打了三通电话给我,内容都大同小异,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我叹了口气:「对,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感谢你第一时间打电话来讽刺我和威胁我,可是你未免也管太宽了吧?我分手需要通知您吗?」
一看到「南佳儿」这三个字我就无比不耐烦,在他开口之前我就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想赶快结束通话。
「呵呵,还需要你通知吗?我自己就知道了。」可惜南佳儿貌似不想快速结束通话。
「哇你听力好好哦,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还想说什麽?」我有些无语,这小姐是住海边吗?!
「那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麽吧?」她问。
「不知道,」我翻了一个大白眼,真是有……毒:「我不会读心术,还请南老师赐教。」
「呵呵,别装傻了,我知道你知道我想说什麽。」南佳儿笑道。
在南佳儿说这句话时,我已经翻了六个白眼。
我只想快点结束通话,便说:「是,我知道你想说什麽。大意就是,栗子言现在是你男朋友虽然你是他姐但他爱你你爱他,你们情投意合即将永浴爱河,叫我祝你们早生贵子……你们是玩姐弟恋吗?!」
南佳儿拍手,说:「第一句话就错了,这也是我打给你的原因。」
?!
「我已经和栗家、南家都断绝关系,就在刚才。」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传来。
耳边嗡嗡声作响,南佳儿,你真狠。
断了关系,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和栗子言在一起,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
耳边传来被挂断电话的声音,三声,像一颗炽热的爱被浇了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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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
玛瑙色林肯车跟着我一段时间,一度中断,却又跟上来,最终还是摇下车窗。
都怪车窗纸颜色太深,我竟然没有认出来那个隐隐约约的悲伤影子是栗子言。
栗子言……
措不及防的重逢令我心脏紧紧一滞,从他短短的两个字听不出来他任何情绪,轻轻的却不容许我拒绝,犹豫了一会我还是上了车。
窒息的空气。
他边将车窗关起边发动车子,说:「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我想问他去哪里,他却在我说话前一秒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你这几年都没联系我,我想你应该还在调试心情吧,对不起,以前是我太自私,才害你这麽伤心……」
我愣愣的望着他,这声道歉到现在还是让我想哭。
「栗子言,其实我忘不了你。」我看着窗外稍纵即逝的风景不断向後退,说。
说话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半夜,不用量体温自己就知道又发烧了,翻身看了看时钟,时针分针分别指向介於一到二之间和九到十之间。
我挣扎下床,自己给自己套上毛衣和风衣,自己开门自己扶着墙壁,到了夜如勾的大街自己栏了一辆计程车,目的地是医院。
路上我看着在路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赌气离家出走的少女、醉酒的男女相互从酒吧里出来。他们不用深入认识彼此,反正只是一夜的依赖罢了,隔天早晨各自穿好衣服一句话也不谈,AA付清房间费就走了,明明昨晚还那麽亲密,床单上咖啡色的记号或拆开的包装就是证明。
两个陌生人的关系都能简单到这种地步,为什麽偏偏我和栗子言的关系就只能这麽复杂?
车直接拐进了急诊室门口,结算了钱小黄就一溜烟的走了,起风了,小黄司机有没有注意到从他的车底慢条斯理飘出的两百元钞票,被眼明手快的老人捡走了?
世界上的人,难道都这麽无所谓吗?
至少那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孕妇、衣冠散乱的单亲妈妈、那个正被儿子大吼的老妇人和那个在病床上看起来病入膏肓而寂寞的老人在乎。
三十分钟,我好像匆匆看完一个人的一生,穷其一生,似乎真的做不完一场梦,比如思思。
思绪突然间被抽回,头晕的无力感重新被算在感觉里,提醒我把握好现在。
把健保卡平躺在柜台上用手指推,推离我推向看起来很疲惫的护士小姐,他熟练的调取健保卡的资料,然後举起耳温温度计塞到我的耳里,刺耳的「哔哔」声随即传来,她举起温度计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她一闪即逝但明显的皱眉。
「小姐,您一个人来吗?因为您发烧超过三十九度,已经算是超高烧了,必须要家属陪同,您看您是要方便叫您的家人过来陪您吗?」
不知是现在人文学造旨不好还是什麽,一句以问号结尾的句子偏偏新增「委婉」这种情绪性的提示之後就只能变成肯定句,辛苦来看诊的病患还得从一段正式的台词中截取相对重要的重点。
我会意,点了点头,坐到一旁本该用来等待看诊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打开通话程式,犹豫了一会後最终还是决定违背自己的意愿拨通属於陆齐之名字的那串电话号码,而非栗子言的,因为头太晕,指尖都是颤抖着的,一不小心误差了三毫米……
「喂?齐之,我发烧了,医院说要亲友陪同,可不可以过来一下?麻烦你了。」我靠在墙上,强迫自己不要让眼泪流出来。
良久的沉默。
终於,我等到电话那端的答应,还来不及挂断电话就沉沉昏过去……
隐隐约约感觉到他轻轻将我包在怀里,那种温暖又熟悉的陌生,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听到他说:「别怕,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这种像错觉的温柔,让我真的想一直错下去,想一直赖在有栗子言的错觉里。
因为那明明就是他独有的味道、体温、怀抱、哄我的声音和声音里混合着的温柔和一点点忧伤。
那种能让我做自己的忧伤,淡淡的,像七年前在台南的雨夜里,他带着我走到有茉莉花香的房间里,有我,有他。
此时的镜头是否应该拉远?天空下着雨,灯火通明的医院里,他抱着她,他轻轻哄着她……
可我怕,怕镜头移到他的特写时出现的是陆齐之或根本没有人,但更怕的是抱着我的他就是栗子言。
这样我会认不住怪自己,为什麽只能让他一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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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异常飞快,转眼已经进组一个礼拜了。
每天跟栗子言若即若离的相处,即是拍戏时,离是拍完戏的时候。
由於栗子言现任女友南佳儿也在片场拍戏,大部分时间都和栗子言黏在一起,我和栗子言说话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
反正,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他明明说过会等我的。
是不是爱情一旦过了保存期限,太多的承诺都会变质?五年,就算是再爱也不见得会留在原点吧……
所以我告诉自己,这不能怪他,是自己让他等了太久。
可有句俗语说得好,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就算我每天躲着栗子言和南佳儿,却躲不了编剧设计的大关。
美国,戴维斯,加州大学。
「摄影机是从进门开始跟,你们可以从沙发这里开始脱,脱到进房间就刚好只剩下最里面的卫生衣和栗子言的短袖,到时候他会关门,考虑到南小姐的问题,原本的床戏就改成这个,ok?」
秦导耐心的跟我解释,我心里却流过一股苦涩,这段摄影说白了其实就是床戏,我实在是没有把握南佳儿看到这个片段不会气到做出什麽过分的举动。
我可以忍受,可是栗子言呢?
於是我看向不远处的栗子言。
我说:「秦导,我都可以,看他吧。」
当我看到栗子言眼底差点溢出来的眼泪时我就明白了,并非不爱,而是不敢爱……
他也在借这场戏回忆。
跟我一样。
「由於男女主是久别重逢,所以你们待会在亲的时候要缠绵一点,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是带点苦涩,」导演还是不放心的补充道:「那待会你们要借位也是可以,不过我是希望不要。」
我和栗子言对望了一眼,同时点头。
苦涩?
我和他的拿手戏。
「3、2、1,action!」
「栗子言,」我说:「我想你了……」
是我五年前说的话,又不是我五年前说的话。
「小夏……」他甚至忘记了台词,含着泪堵住我的唇……
是他五年前的动作,又不是他五年前的动作。
熟悉的吻和问候几乎一摸一样,让我忍不住掉泪,却又同时对自己说别害怕这只是在拍戏,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忘了对自己的承诺勾住他的颈脖……
我不在乎了,就当个小三,也很好。
「我满脑子都是你,怎麽甩都甩不掉……」换气时,我小小声的对他说。
他看着我,然後,锁门,用全身的重量压在我的身上,晕眩,眼前只有他爱我的模样……
「小夏,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