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刚刚洗好碗,想转身的前一秒钟,他却突然从後面抱住了我。
撼不动半分,我只好任由他抱着,头顺势靠在他身上,他的下巴接着就顶到了我的头顶。
「你瘦了……」半倘,他才小心翼翼的说着。
可是只一句,我的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栗子言,你怎麽什麽都知道……?」我忍不住问:「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包括……宁瑞辉的刁难,还有……」
他扳过我的肩,正视着我:「不用担心,我不会逼你的,你想搬,那里随时会是你的家,你不想,可是我永远会等着你……」
「栗子言……」我看着他,他的眼里似乎有零碎的星光……
「小夏,不可以每次都是我主动……」他略显沙哑的说。
而我只是看着他,静静的没有说话。
他的脸一点一点向我逼近。
但我真的可以吗?这个提示,分明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他的脸又向前移动了半分,他的气息一下一下的倾吐在我的脸上,一下一下……
「小夏……不敢吗?」他的眼里带了些危险和禁忌,还有一丝丝……一丝丝说不出的柔和,但却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也往前靠近了一点点……
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又靠近了一点点……他特用的气息围绕在我身边……
轻轻的,想晒过太阳般的芬芳……温温的……
我的心跳条不由得开始加速……!
我们的距离只剩下一个手掌的直径!
然後我们又同时向彼此靠近……
在移动哪怕半分,我们的鼻尖就会碰在一起!!
「小夏,」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静电一般让我浑身被他的气息包围着……上下左右……
期待、恳求、渴望、诱惑、情意、等不及、小小的失落、禁忌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名的情绪全都溶化在这小小的灵魂之窗,糅杂着……
而这些情绪,汇聚成一个有些心动的我……
我试着轻轻的闭上眼睛,想着面前那个是自己的男孩、是自己认识并喜欢了十三年的男孩、是最懂我的人,是栗子言,是一个愿意扶着自己青春一起走的人……
「小夏……」他小心翼翼的唤着我,像是在许一个渺小的请求……
而你不是也想要狠狠地吻他?!我对自己说……
「我真的可以吗……?」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说。
他什麽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护住我的头,用无息的力道轻轻说着:有什麽不可以的?
我轻轻的、情不自禁地、没有任何距离的紧贴着他诱人的气息……
脑中一片空白。
——「小夏……这样,我就只属於你了……」他轻轻的趴在我身边低声的呢喃……
这次换他贴紧我。
只听见他挤出零碎的声音说:「这样,你就只属於我了……」
好。
我在心里说道。
等他停下来是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好在我还知道要换气,否则我真的要被他活生生闷死啦……
「栗子言,」我对着他傻笑:「你把我的初吻抢走了诶~」
他也对着我傻笑。
我微笑的靠在他身上。
/
告别式似乎很快就结束了。快到有点讽刺。
来了不少人,却有人该来的都没来,不该来的不请自来;有人泪流满面,当然也有人一滴眼泪都没掉。
阿姨斜着眼瞪我;「叔叔」宁瑞辉假惺惺的掩面哭泣,还时不时抬起头看着我。
虚伪!
站在妈妈躺着的那口棺材前,看着妈妈的仪容,我却很明显的感受到手心紧紧攒着的思思,有明显想逃跑的冲动。
「思思,跟妈妈说说话啊……」一开口,我还是哽咽了,即便我拼命的对自己说在思思和妈妈面前不能哭。
带思思习惯了妈妈的仪容,我便放开她的手,告诉她几点出来。
刚刚出来,立刻的对上他的目光。
他走过来,站定在我的面前,眼里全是挑畔之意。
「有什麽话请不要在我妈的告别式上乱闹乱说,你要打什麽算盘请私下聊谢谢。」抢在他说话之前,我先说先赢。
「我可什麽都还没说。」他故作无辜。
呵,别假惺惺了,我在心里诽谤。
然後径直走掉。
整场告别式下来,我没有一次擦掉过眼泪,旧的乾了又涌上新的,就像那旧的感恩新的不舍一次表现出来一样,眼泪泄洪般汹涌而出。
栗子言好几次想为我擦去眼角边的泪水都被我拒绝了。
头发乱了,是我不愿意整齐的送妈妈走;双膝麻了,是我不愿舒适的送妈妈走;就连火化,我都不愿意眨哪怕一下眼,只是为什麽这最後的目送竟然如此的短暂,短暂到一句「妈妈,不要回来」後,就被推进那小小的火炉……
再出来,只剩一盘碎白骨。
短短两个小时的告别式,没办法将我所有的情绪完美的传达,只能用一句再见草草说一句再也不见和一路好走……
如果一定要我说出有甚麽感想,那就是,与其用这最後两个小时匆匆的说再见,还不如提早用半生的时间把所有话都说完……
我今天才发现,再见其实有三种含义:再也不见,有缘再相见,和一定会再见。
也是这种再见,让我更加珍惜往後的每一刻。
把牌位送回家中再回火葬场,已经正中午,黄布和遗像,鲜花和供果都已经被撤走了,只剩下歪歪倒倒的几张迎客的椅子,此景此情,尽显得格外凄凉。
看到我来了,栗子言把他坐的那张椅子让给我,然後自己找了一张断了一只脚的椅子坐,让我靠在他的肩上……
「栗子言……我以後该怎麽办?」我用仅能我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说。
「放心,我在。你如果不想搬家,」他说:「那我就搬来跟你一起住……吧?」
我哭了,轻轻的点头。
「乖……」他有些沙哑的说,我往他肩头缩的再近一些……
/
入塔完,我和栗子言并肩走回旧城区。
思思去阿公阿嫲家,栗子言则坚持要陪着我,我望向他说道:「辛苦了,难得的暑假就这样被我浪费了……」
而他只是耸耸肩,仿佛再说:不用谢我。
我的心头暖暖的,思绪一触即发,又在大街上宣泄一番,彼时,line的讯息提示音突兀而至。
这年头,还有谁会传讯息?无疑,是非他莫属了。
「我陪你去?」虽说是问句,但其实他的尾音并没有上扬,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坚定到我无法拒绝。
「栗子言,」我无奈笑笑:「谢谢你。」
他顿了一下,然後揉了揉我的头,依然什麽都没说。他什麽都没说,可是我却知道他在想什麽,想讲什麽,这种感觉,很好。
匆匆赶到会面地点,他已经换回T恤,悠悠哉哉的坐在位置上喝咖啡滑手机。我点头示意表示我已经到了,然後便默不作声的坐下。
眼看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把我当空气我就火大,但我知道我不能——他在考验我的耐心。
就在我觉得他在不讲话我就要翻桌了的时候,他终於发话了:「抱歉哦,叔叔在忙工作的事,一不小心就忘了你还在这里……」他「笑容可掬」的望着我,说穿了就是在演戏。
我决定比看谁先露出马脚。
「哦,是吗?叔叔你在忙什麽啊?」我故作天真的说道,像个小孩子对爸爸说话似的,末了还附赠眨巴了一下眼。
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後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静静的看着这场正在酝酿着的大戏,偏不做声,将气氛推至无止境的尴尬。
我看了一下身边的栗子言,甜甜的解释道:「叔叔,你是觉得阿言哥哥在这里您觉得尴尬吗?没关系的,叔叔你放心,我跟栗子言哥哥会帮您保守秘密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言外之意就是除了你们我还可以有依靠。
「啊,是这样啊,对啊!我们阿言从小就是我把屎把尿一手带大的,那……我有什麽话就直说了?」似乎是觉得当场拒绝人不符合「叔叔」的身份,他说话自然得温婉得体。
我用力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是这样的,小夏啊,你从小就跟叔叔我最亲,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他故作左右为难的盯着我们两个看了许久,才又继续他的下文:「要不要,你和思思搬过来和叔叔一起住,这样子我们长辈也安心,你妈妈也能入土为安呐……」
他夸张的扶额叹气,老泪纵横似的直让我想笑。
越来越有意思了。
「跟叔叔住,不是要抚养权吗??」我继续保持天真的样子。
「是呀:所以要你跟思思都答应了才能办理,不然,叔叔也不放心呀……」他越演越夸张,显然已经是快要绷不住了,我甚至忍不住快笑出来……
/
「我还是不懂。」我故作无奈地说。
「就是把你和宁思思的抚养权给我然後跟我过去英国学习你总不希望宁思思的课业被丢下把你一个人可以把她抚养到大然後给她优质的教育环境吗?!」他不带岔气的说完,我则只是浅浅的笑了,懒懒的拍着手:「终於露出马脚啦?」
他明显顿了一下,我接着说道:「总之就是把我和思思的抚养权送给你嘛——」
我挑畔的看着他,趁着他还没堆满笑容继续讽刺他道:「把抚养权给你,你可以得到我妈妈至少一半的遗产,还可以顺理成章的以英国教育较优良的名义肇事逃逸至英国,这不就是先生您的目标吗?」我哑然失笑,一层一层扒他的皮:「这个计划真是完美啊,可以一箭双雕,我给先生打满分。」
对面这个男人的表情愈发严肃,我则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试图给这场战争增添一点点乐趣:「瑞辉把盛辉收购,你就可以独吞所有的股份,所有的财产都会是你的,可以,我没有意见但是,您这麽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我妈妈的遗产,做为女儿,我当然有意见!」
听罢,他「重语心肠」的说:「初夏啊,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用插手了吧……」
都演到这个份上了,他当然会继续演戏,这点我是相当佩服的,但事到此刻,我已经不想在演下去了。
「大人的事?你指的「大人」是指——成年吗?如果是的话,我很遗憾的通知您,我已经成年了,就在瑞辉把盛辉收购的那天、妈妈「自杀」的那天,为此,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瑞辉集团的董事长,「甯」瑞辉先生了?给了我这麽大的惊喜?」我在心里暗暗讥讽:不知道我的生日就是有这个坏处,不好意思我成年了。
我句句讽刺他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碍於他所谓的形象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来,支支吾吾的终於按耐不住野兽般的火爆脾气——:「宁初夏!不可以这麽样子跟叔叔讲话!没大没小的有没有家教啊!」
我怒极反笑,但紧紧握住栗子言的手却不自知的用力:「这位「叔叔」,你不讲我都忘了!您已经不姓宁了,因为早在十年前你就已经和宁家断绝关系了你忘了吗!恩断义绝的是你!当年抛弃我妈妈的还是你!你凭什麽在一次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今天的告别式,你不请自来,还敢讲出入土为安这种话,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我爸爸的告别式你都没来,我为什麽还要叫你叔叔!不觉得这很违背我的良心吗?!还有,旁系血亲没去就算了,居然、居然连爷爷奶奶过世时你都没来!不要说没脸见人或已经断绝关系这种话,如果当年你没有和宁家断绝关系,那爷爷奶奶也不会气到心脏病发作!更甚至……更可恶的是爷爷走的时候还说,要我每年都多去关心你你知道吗……可是今天,你却不请自来!你以为宁家的亲戚能够因为时间的流逝就磨平一切的伤吗?!!今天你的出现,就是狠狠地扒开我们的伤口、然後还在上面狠狠的撒盐!还有,你以什麽身份啊?!瑞辉董事长吗?!!哦,差点忘了,你已经和宁家断绝关系了!要拿到思思的抚养权要把我们抓去英国,是要经过法律程序的!而且就算法律审合通过了,我们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下一秒,一杯滚烫的咖啡浇在我的头上,顿时没了直觉,但我却听到另一阵泼水声……「瑞辉集团的董事长请你自重一点谢谢!」他不带停顿的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跑……
/
「栗子言……!」我哭着抱住他,刚刚的委屈、仇恨、无奈和气愤一次泄洪了出来……
「痛不痛?」他一边关切的问,一边抚摸着我被咖啡泼到的头发……
「怕不怕?痛不痛……?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回家吧?」他一点也不唾弃浑身咖啡味的我,只是静静的搂着我……
「痛不痛?」我小小声的问道,毫无意外地他只是笑笑然後说我又不是你。
我跟他会心一笑,徐步走回家。
洗完澡出来,栗子言已经端着茶杯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人来人往,一动不动地像座雕像。
「你洗完了啊?」他笑嘻嘻的迎过来,一副求着我的样子:「嘿嘿嘿,我,我爸出差了,可以……」果然!
「可以收留我几天吗?呵呵。你是小孩子吗??不会自己呆在家呀?」我轻笑一声。
「拜托,我女朋友最好了……」他双手合十,略带撒娇的说,叫我怎麽忍心不答应他?
「好……吧!」我开心的回应,栗子言的反应也很是激动,坐在我床上拿起吹风机。
「坐过来,我帮你吹头。」他说,我微笑的坐过去,他温柔的吹着,我也微微的笑着。
「栗子言,我好喜欢你啊!」我傻笑着说。
「傻瓜……」他揉揉我的头,然後说:「明天毕业典礼,你要不要去?」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激动不已,跳起来追问:「明天?啊!这麽快呀?!去!一定要去,这可是我最後一次见到老师同学们的机会了,几点到校?」
「我们班长,果然还是那麽爱学习,要不……六点?」他失笑的说。
「六点?你疯啦?毕业典礼九点开始欸!」我惊声道。故作崩溃状,他则笑笑刮了刮我的鼻尖:「那我们就八点出发吧。」
我开心的靠在他的胸口处,享受难得静谧温馨的时光,可是这家伙却偏偏又要煽情!!「刚刚,你对你叔叔的反应……感觉不像是恨透了的样子……」
我翻了一个白眼,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栗子言!你很烦诶!快去洗澡啦,我去削点水果,你要吃什麽?李子还是芒果还是苹果?」我随便找了一个藉口搪塞过去,而他只是调皮的说都可以然後抓起衣服去洗澡。
我摇摇头,哼着小曲到厨房切水果,然後便听到送来信的声音。
这麽晚送来,应该是急件。
我边走边拆封边念道:「律师函……」律师函!
震惊过後,就是一阵失落……是啊,栗子言不提醒我,他也会提醒我……
他应该是早就料到我不会同意的吧,所以他早早就把律师函准备好了对吧……?
今天和他的会面,不过就是在比我露出马脚,成为不配拥有思思之抚养权的罪证吧?
真奸诈啊……
栗子言正站在走廊上的尽头,我挤出笑容,快速把律师函藏到背後,问道:「苹果削好了。你先吃一点吧,要是不够我把我私藏一个月的芒果给你好了?」
「你藏了一个月还拿来给我吃……」他有些无语的看着我,失笑着。
「嘿嘿,」我随便扯了扯嘴角:「我先睡觉了,吃完洗完盘子记得刷牙然後你睡沙发。不要明天一早让我看到桌子上都是蚂蚁,我会杀了你的。」
他给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然後我回到房间,关上灯,辗转反侧,怎麽样也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