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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过来吧,我来帮你擦药。栗子言将茶杯收回厨房稍稍清洗过後便再一次走了出来,仔细端详我的伤势。
「苏贝贝下手怎麽这麽不知道轻重,手劲那麽恨,你的右脸都肿起来了……」他略带心疼和气恼的自言自语着,说着,他的手已经挤上一坨透明的药膏。
「待会可能会有点刺痛,忍耐一下哦……我会尽量轻一点。」说话间,他已经将药膏涂在我的脸上。
一股由内而外的刺痛感顿时让我失去反驳的力气!冰凉的药膏停留在我右脸庞,随後是栗子言相对温温热热手指轻轻的帮我搓揉开那已经有些缓和的药膏,他的手法轻柔,慢慢将我忍受过的疼痛推开……
「谢谢你,栗子言,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对我这样温柔了……小时候,我总是想推开你,但是我发现,我好像做不到……」说着说着,我又笑了。
栗子言愣了一愣,随後温婉一笑:「怎麽又在谢谢了呢?这十二年,你可是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谢谢,怎麽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了,却动不动就说谢谢和对不起?」他顿了顿,随即摇摇头说:「以後不要在跟我用敬辞了,我……我怕距离感……」
我愣神,望着他:「对……啊……不对,好的,我以後,绝对、绝对不会跟你生分的!」我顿了顿,又补充说道:「除了在学校!或跟同学一起的时候,尤……尤其是教导主任!」
他笑着答应,还说我太过於防备,何况今天大家都听到了。
他看了一眼我浑身湿透的衣服,愣了一会说道:「内衣是彩色的……」
话音未落,我的脸刷的红透,背过去,不敢看他。
「好啦,开玩笑了,不过你的衣服真的全湿透了,睡衣在浴室里,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换我洗,使用方法跟你家的一模一样。」他又认真说道。
我又应了一声,钻进他家浴室。
热水哗啦啦的流泻而下,很快整间淋浴室都充满了热腾腾的雾气,熏的有一种使人快速蒸发的错觉。
今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了,一次性挤的我一团糟,所有烦恼登时之间被挤的水泄不通,平时匆匆而过的烦心事此刻交通大瘫痪,毛头皆指向苏贝贝那一个巴掌。
关掉水,我对这镜子里模糊的自己说:「要是所有的烦心事,都能像你一样模糊不清就好了。」
看着眼前的浅黄色睡衣,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栗子言,一直都知道我喜欢的颜色是浅黄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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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我呆呆的站在门口望着他,他也回望着我。
「我刚刚下去投诉了,是不是在找我——诶?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不是跟你讲过吗?要先把头发吹乾,你赶快去房间,吹风机在进门第一个抽屉里。」
我哦了一声,走进房间里。
敲门声,伴随着:「我可以进来吗?」
我刚刚吹完头,栗子言的敲门声就穿了过来,随後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
「赶紧睡,明天八点还要集合……」他说。
「那……你今晚睡哪里?」我迟疑的问。
他笑着说:「睡沙发!」
我刚想说这样不好吧,却被栗子言用眼神拒绝。
「我怕距离感。」栗子言的话又在一次在脑海中轻轻旋转……
关上灯,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丝毫没有一点点睡意。
从小到大,和栗子言相处的画面和零碎片段像幻灯片一样快速倒放着,最後停留在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在旧城区和他相遇的情景。
贴在旧城区大门口的他,孤傲,冷漠,透着一点点稚气和同龄人不该有的稳定成熟甚至气场,我望着他,顷刻间,我竟词穷了。
或许,命运就在那一刻紧紧牵连。
十二岁那年,那个仲夏,我动用各种关系,将他赶出宁家,我发誓,从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命运却再一次作弄,他的生父回来了,故事草草收尾,但远远还不是结局,我与他各种争锋相对,却还是很没节操的喜欢上了他。
更甚至,现在居然还跟他交往……
我永远记得,在他离开宁家、踏出宁家大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不舍和倔强,他强忍着泪水却难掩眼角的泪光,和母亲满是泪水脸庞,我心中是多麽的不舍?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有栗子言这个万年冰山脸在这个家里晃来晃去,在阁楼上的我,第一次因为这个男孩崩溃大哭、心碎满地……
那麽,他是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温柔?
也许一开始,也许,在我们分开後?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前,看着台南於我实在陌生的街道。
突然。
门开了,一道强光使我睁不开眼睛,又随即安静的关上,我笑了,只有栗子言才会这麽小心翼翼的照顾我的感受。
「睡不着?」栗子言笑笑,想必是还没睡吧……
知道我会不习惯、不适应,所以特地来?还是一种无型的默契?
「我就知道你会睡不着……我陪你看一下夜景吧,看一下你心情或许会好一些,我相信这时候你会希望有个人能陪在你身边……」栗子言在黑暗中握住我的手。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给予我的关怀和陪伴……
「你为什麽……总是知道我在想什麽?总是能用我最爱最能接受的方式帮我化解尴尬?」我问。
然而他只是轻声的笑了笑,什麽也没说。
「睡觉吧,」过了一会,他说:「明天我叫你起来,包包给我,我帮你准备一点东西。」
说着他便拿起我的包包,轻轻开门,出去前还轻声地对我说:晚安。
晚安,不要太累,早点睡,祝好梦。
而这次,我很快的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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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躺在陌生的床上,我竟第一次毫无预兆毫无防备的入睡。
次日清晨醒来时,右脸已经消肿,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事实证明栗子言昨天那个药膏已有见效。
看了看时钟,六点半钟。
去厕所梳洗完发现栗子言已经坐在沙发的某一侧读报看手机,身旁的小桌还放了杯烫的冒烟的茶。
「早安!」栗子言抬起头来对着我笑,我这才发现栗子言的黑眼圈很深很深。
我笑不出来,扯了扯嘴角,关切地问他:「你怎麽……黑眼圈这麽重?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他朝我笑的更灿烂了:「我没事,我只是因为太久没有跟团脱队了,很兴奋啊!那你呢,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啊,好久没睡到自然醒了。」我笑着说,尽量不让他看出我的担心。
他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不适应。哦对了,我去给你做早餐,你等一下哦,先去喝口水。」
我朝他舒心一笑,应了一声嗯。
之所以会说嗯,是因为他转过身时看不到我有些担心和心疼的表情……
我想那些心疼他的眼神对他来说是一种无形中的压力。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又想起这一切——包括他显眼的黑眼圈,包括苏贝贝的那一掌巴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当他再次转过来之後,我便换上了天真的微笑,看到他手里的鲜牛乳和煎蛋吐司,我又是欣喜若狂,兴奋感让我随时可以飞上天!
蛋料理都是栗子言的拿手菜,无一例外。
咬下一口煎蛋土司,蛋香四溢,流心的蛋黄汁瞬间在嘴里炸开来!
「好烫、好烫!」我赶紧喝了一口牛乳——香浓醇的程度简直逆天!
「你在哪里买到的?这麽好喝!」我转头看向他,却看到他一抹没反应过来的疲倦……
我的心像是被浇了一盆冰镇的开水,忽冷忽热的。
「你怎麽了?早餐不好吃吗?」他说道。
「阿……没有啊,很好吃!」我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笑容。
「那就好,」他恢复了往常阳光男孩的表情:「快吃吧,吃完我们差不多就要走了,别忘了八点集合!早点去比较好。」
还是昨天那个电梯,还是一样那副景象,惨淡无比,电梯停留的位置和楼层地面依旧有落差,栗子言又去大骂了社区委员,然後才拉着我走回学校。
不远的路程。
和往常一样,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着什麽,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老师们拿着各种地图正在研究着什麽,另外还有几名闲来没事的同学到处绕圈圈,有的则百般无聊的划着手机。
一切再正常不过。
如果没有苏贝贝来刁难的话。
这会是一个愉悦的早晨。
可惜,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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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学校不是说不能成双成对勾肩搭背牵牵爱的小手手嘛?怎麽现在跟栗同学一同下计程车呢?」苏贝贝冷冷的讽刺从我背後穿透我。
我转过身,迎过她挑判的目光,故意牵起栗子言的手,不留余力的呛回去:「就牵手,手长在我和栗子言身上,爱怎麽牵怎麽牵,你管不了。」
语落,苏贝贝就上前准备牵起栗子言另一只没有牵着我的手,但栗子言却更快的用另一只手护住我。
苏贝贝僵在我们面前。
我看了看她,又笑了:「还有,现在不是在学校;第二,我跟你之前也是成双成对出入校园,不也是勾肩搭背牵牵爱的小手手嘛,那这也是违反规定喽?第三,我跟『子言』又不是一起坐计程车来的,我们是从『家里』牵牵爱的小手手『走』过来的。」
看着苏贝贝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紫一阵白的,就像在看一出大红大紫的大戏一般,心情顿时变得雀跃不已,私心希望这场大戏能从头看到尾,还有,绝对不能烂尾哦!
「哼,你们待会就死定了!」某傲娇大小姐直跺地板:「我去找教导主任评评理!」
「等一下!」栗子言嘲讽的笑了笑,苏贝贝果然僵在了原地。
「你把……『教导主任』叫来其实也无伤大雅,毕竟『教导主任』一定会帮你,最好一起把童一娃林可还有齐心那一起叫过来,我等你,你不是喜欢我吗?顺便也可以把你的想法讲出来大家一起分享,尤其让那些被你蒙在鼓里的你所谓的『好姐妹们』扒看看你的真面目。顺道提醒你一点:一旦你再用『教导主任』来为非作歹的话,那不好意思,不仅臭名远扬,还会体验到小夏小时候视为家常便饭的事,到时候你不仅不能风风光光的以你的大小姐身份仰起头来走路,说不定以後还都只能呆在昏天暗地的角落里,没有人会同情你,因为你已经没有骄傲的资本了,我记得……你之前还有你的身世逼着我答应和你交往,只因为『教导主任』是你的——要我说吗?」
「不要、不、不要!栗子言……算我、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好不好……」苏贝贝面色铁青直直後退,请求栗子言。
到底是什麽身份,让一向傲娇的苏贝贝宁愿如此卑微的请求?
如此难以启齿……?
没想到栗子言竟没有要收手的迹象,反而步步紧逼的逼她:「说吧,你还有什还没事出来的阴招阳术,我劝你快点,趁我现在还想理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麽招数。」
苏贝贝看向他,眼神逐渐变的失望:「子言……你居然会为了她,为了这个婊子!不是……你不是我认识的栗子言……不是的、不是的……」
「看清我的真面目了吗?你一直不知道,我其实是这样的吧?自私,冷漠,无情的人。栗子言无声的笑了笑鄙视的看着他:「终於知道我是什麽样子了,是不是很失望?」
他说:「还有,请不要叫我子言。这个名字只有我小夏才可以叫。」
我看着他,此刻的他,是完全陌生的样子。
苏贝贝连连摇头的後退,最後转头就跑。
「吓到你了吗?」耳边又是那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和刚刚的冷漠截然不同。
我还没有调整好表情,只好尴尬的望着他。
「看来是真的吓到你了。」他无奈笑笑,随即说道:「放心,我不会对你那麽冷漠的。刚刚对苏贝贝那样子,是我想让她彻底拧灭我可能喜欢她的那一点点期望,所以我昨天才说我会亲自出马。」
我朝他笑笑。
「对了,明天一下午不是到基隆那一块自由活动吗?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我说。
他爽快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