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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初夏,我不姓初,我姓宁,我叫宁初夏。」
我在课堂上无数次强调这个十分重要的事实,但是,得到的答案总是这样:「好的,初同学,请你回答这个三元二次的数学题。」
我:「……」
说起我的名字,还是件有趣的事情,我爸姓宁,我妈姓夏,我奶奶姓初,於是我的名字就这样寥寥草草的形成了。
虽然我和我爸的缘分只有短短五年。
我爸爸是位敬业的工程师,在某次建造工程的时候从十五高的鹰架失足摔落,英年早逝。
那时我妈正一个人怀着我妹妹,我依稀记得,妈妈放下电话,连睡衣都没有换,抄起我就往台南跑……
妈妈一路沉默,而我也什麽都不敢问,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默默的强忍倦意坐了六个半小时的计程车,一路跟着。
到了医院,妈妈连计程车费都来不及付,就直直地冲到急诊室。
可惜的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尽管再怎麽疯一样的跑,却还是连爸爸的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天晚上,一个孕妇,在冰冷的、蒙着白布的病床旁哭的稀里哗啦,跪了一整晚,哭到破晓……
是夜,月如钩,冰如霜,凄凄惨惨戚戚,却对任何非正经历特别痛或快乐的人来说,那依然是不过平凡的一夜罢了。
今後,不管妹妹在怎麽问我,说爸爸在哪里,家长会爸爸会去吗?我都总是轻描淡写,也许我心里,也从来都不承认爸爸已经死去的事实吧……
而我的妈妈,自从生下我妹妹之後,就变得异常坚强,除了将自己的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还在妹妹出生不久後,领养一位比我大四个月整的男孩。
她将自己打扮的很有气色,甚至开始学做菜,这种反差,让我很是欣慰。
至少对当时尚年未满六岁的我,是快乐的。
夜终究不会依旧凉冷,一如冰雪初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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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风,冬日的暖阳,当未来的某个瞬间,我们蓦然回首,是否会发现,青春,其实只是一个短暂的、稍纵即逝的瞬间?
六月的风,吹过,吹得书页哗哗作响,初夏的齐肩中长发髪被微微吹起,透出一阵栀子花香。
初夏托着腮,望像远处,白皙的鹅蛋脸偏偏配上一个不怎麽上扬的嘴角。
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陌生的新环境,深深的瞳仁来来回回的找不到焦点。
就是这样一个转学生,自从她踏入高二A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成为不平凡的焦点。
稍早,班导师领着她到新的班级,让她自我介绍後,就示意她坐到靠窗的倒数第二排。
坐在她後面的,是一位挂着白色耳机,顶着一头栗色头髪的男生。
藜麦色的皮肤,与一成不染的白色衬衫,形成融合的美感。
本该是完美的阳光男孩,瞳孔里却写着更多的是傲气和冷漠。如果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他,那就是玩世不恭。
相比之下,坐在她前面的女孩,就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
女孩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乌黑亮丽的秀发,更是凸现了她皮肤的白皙。
坐在她左边的,则是一头瀑布般飞流直下的长发女孩,虽然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却也不失可爱感,整个人显的清秀可人……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女孩偏过头来,调皮的对她眨了眨眼睛,然後递了一张纸条给她:「你是初夏吗?好好听的名字!我叫苏沐笙,欢迎来到戏剧A班!对了,你初来乍到,如果有什麽不懂的话,就尽量问我吧!我尽量回答!」
她看着这张纸条,心头一暖,微笑的写上:「哇,你的名字也超级好听的呀!而且你的字很好看耶!」然後递给了对方。
苏沐笙接过去一看,脸瞬间的刷红了,秒回她:「没有啦……对了,我们加LINE吧!」
她笑了,写了一串数字给她,以数字代替答应。
第一节课,就显得枯燥乏味,望着老师一开一合、从来没有停顿过的嘴,初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因为此刻,脑子里全里塞满了方才和栗子言相遇的情景……
走廊上,他从操场的那个方向,拿着一瓶冰镇可乐,脸上挂着未能即时逝去的汗珠,和一群球友有说有笑的,朝她迎面走来,淬不及防的,他撞上了她的目光。
只是匆匆的一瞥,栗子言的眼里写满了讶异,她则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表现的淡如水,弥留之际,丢给他一个『好久不见』的眼神,还来不及再多看他一秒,上课铃声就催促她去新班级报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并不是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上他,甚至遇上他早早就计算在她的范围内,只是没有想到会这麽早就撞上了他。
仅仅只是短暂的重逢,一个眼神一个瞬间,没有防备的偶遇,还是使她的心跳快到失控,措手不及。
她叹了口气,为什麽明明是青梅竹马的存在,他於她是喜欢,她於他却只是一个像陌生人一样的存在,仅仅只是讶异吗?
只是没想到,阔别一年的重逢,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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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宁初夏在吗?」
思绪是被门口一阵熟悉的声音所打断的,不知不觉间,已经下课了,教室里只剩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栗子言很快就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并兀自走了过来。
「你还要我请啊?听到别人叫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应该傻傻愣愣的抬起头然後寻找声源处吗?」望着栗子言因笑而皱起的眼角、稀忪平常的语气,却让她莫名心痛……
「真的傻了?小懒猪!」
栗子言又唤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机械的应着:「啊……嗯……」
面对她心不在焉的态度,和飘忽不定的眼神,栗子言也没有多问,甚至没有多说什麽,似乎是并不感到太过意外,只是轻轻地抬起手,在我的面前晃了两下。
「啊……那个,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天哪,她知道自己问了一个非常非常蠢的问题!
栗子言无声的笑了笑:「当然知道啊,我一个班、一个班找不就好了?反正戏剧班也就只有A、B、C三个班呀,看看你,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该不会是因为来到新的班紧张了吧,放心好了,有谁敢欺负你的话,我一定第一个冲出来保护你,然後把那个人打的鼻青脸肿。」
他说的意气风发,让她觉得莫名安心,尽管他可能只是随便说说,又或者是他只是单纯的想哄哄她、骗骗她、安慰一下她而已,却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就是他,自己生命中的绝世英雄。
彼时,门外传来的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声,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栗子言你给我出来!」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大波浪头的长髪,女生正一脸怒意地盯着我和栗子言。
栗子言翻了一个大白眼,没有搭理她,甚至也没有将视缐撇上她,却还是一脸讨好的转向初夏,道:「我等一下还有别的事要忙,你什麽时候有空,我带你去逛逛校园吧!」
她努力堆起笑容,回话道:「好啊,我随时都有空!」
栗子言笑了:「好啊,那今天下午放学後我到你们班来找你!」
她笑得更灿烂了,回应着:「嗯,我等你!」
话音未落,门外再度传来一阵,非人哉的尖叫声:「栗子言!」
被叫的人浑身抖了两下,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然後转身走向非人哉大波浪女,并且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也毫不示弱的踩了他一脚……
这些动作她都看在眼里,但他们走了之後,才慢慢收起快要僵掉的笑容,颓废的任由自己把自己摔到椅子上……
也许、虽然,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们并不是一对情侣,但在暗恋他的她的眼里,他们就是在打情骂俏!
前面女生望尽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若有所思。
几秒钟後,她侧过头来,并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我叫苏贝贝,你叫宁初夏对吧?」初夏迟疑了两秒,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并回答道:「嗯……」
女孩笑了,说道:「握了手,我们就是朋友啦!那麽,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跟你说一件事,目前在我们学校——栗子言,可是出了名片叶不沾的男神,所以,他主动亲近的女生并不多诶,你跟他的关系不一般吗?」
她轻笑道:「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女孩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答道:「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得再分析一下呢,你等我哦!」
然後转头拿着纸和笔,再次专心研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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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走廊上挤着一群男男女女,纷纷指向初夏,口里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麽……
由於周遭环境吵杂,她只听懂了大概的意思:我左拥右抱校园王子和男神,不仅如此,还破坏别人的私人感情,总之就是个小三……
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骂名,她只是自顾自的翻看笔记,旁佛眼不见、心不烦。
但事实是:心里早已乱了方阵、慌了手脚。
面对这样的「清高」,领头人非人哉波浪女只是不削的撇了她一眼,继续拆她的台:「哎呦!故作清高呀?!」
就装!装清高影响到你了吗?
「哇塞,空的笔记!」说着抓起她的课本就往地下甩。
课本得罪你了吗?
教室里的人和那群看好戏的平民面面相觑,徵徵的看着疯女人发疯,看着初夏的反应,以及,看着对方的人马。
「现在是开始以来第五个半小时,经过了四节课,每个老师都在讲老规矩,难道你要再次浪费四页纸,写四页的bequiet、listening和raseyourhandwhenyouhaveaquetion吗?笔记本是用来写重要内容的,不是拿来浪费的!再说你应该连笔记本都没有买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初夏,终於憋不住,开口了。
而看好戏的那些人也纷纷露出了敬畏之情。
得到期待的结果和反应後,她继续道:「根据学校的明文规定,学校严禁执行髪忌规则,学生不得染髪或者烫髪,一经学校发现就会记一次小过,换句话说,只要你被发现九次,就会被勒令退学了吧?这些条例,你应该比我还要明白,触犯了学校的底缐,後果会怎样,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面对她连炮似珠的呛,非人哉大波浪女显得无地自容,脸色铁青,只得用暴力来解决。
眼看对方的巴掌就要落下来了,栗子言不知道从什麽地方窜了出来……
在她的手落下的前一秒钟,栗子言抓住了她的手腕。
波浪女女誓死挣扎,竟然反手抓伤的栗子言!!
波浪女愣神,有些不知所措……
下一秒初夏拉过栗子言的手,疯狂的往走廊深处跑去。
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忍住了十年所有的嘲笑,忍住波浪女用讥讽将她生吞活剥,她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是现在她却肆意的任由眼泪不断的涌出。
她会永远记得,他脸上的那道疤是,他为了救他而受的伤……
一口气跑到了健康中心,才发现健康中心的老太婆根本不在。
初夏环顾了四周,最後抽出了一张湿纸巾到上了消毒的白药水,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可能……会有点疼……」可能……我会有些心疼。
然後,轻轻地擦拭着。
她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但当她终於触碰到他的伤口时,栗子言「嘶」的一声和她的心头一震的几乎同步。才轻轻一碰她就受不了了……
栗子言轻轻将自己的手的抚在她的手上,忍着疼痛,带着她为自己消毒。
他的手好温暖,像是冬日里的太阳……
对上他的眼睛,她的眼睛也慢慢蒙上一层雾色。
栗子言看着她的泪水,很是心疼,放下手边的动作,搂着她,任由她像个孩子一样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栗子言拍着她,不断的安慰着:「别哭啊,你又没有受伤……」
栗子言顿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口水:「这样吧,为了安慰你,我决定我要跟你讲一个我深藏的秘密……」他凑向她,她感受到了他温柔而暖暖的气息,然後缓缓的说出也许她曾经想对他说过的话……
「别分手,好吗?」
「咔!」导演满意的笑道。
结束了这一段的拍摄。
我忍不住用手背擦拭了眼角的泪,回忆清晰,入戏太深。
栗子言走了过来,手上拿着面纸,说:「擦擦眼泪……」
他的眼底全是心疼。
他说:「小夏,别分手,好不好?我们合好……好吗?」
眼泪又泄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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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高中毕旅前的那个宁静下午。
「妈,我想去毕旅!」我一路狂奔回家,要赶在老妈还没上班之前,说服她让我去参加毕旅。
「去什麽去啊?还有一个月就要考大学了你知不知道?麻烦你收心一点好不好,算我拜托你啦齁,诶我跟你说啊,啊你这次要是考不上和阿言同一个学校齁,你就死定了!」
……果然老妈一出口就是阿言阿言的。
「你们班这次有谁会去?」言下之意就是:栗子言会不会去。
见老妈有些松动,我连忙抓住栗子言这跟救命稻草,点头如捣蒜的说:「会、会,栗子言回去,栗子言绝对会去!」
老妈故意深思熟虑了片刻,十分做作的说:「那如果他不去的话呢?」
我眨巴着眼睛,都起嘴,挽着老妈的手说:「哎呀妈,您想多了啦,我跟栗子言在学校了都已经说好了啦,就等着您点头同意呢!」
语罢,还刻意眨了两下眼睛。
老妈双臂环胸,盯着我看了整整有三秒钟之久,然後终於忍不住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搓了搓我的额头。
「傲,很痛诶!」我一边笑着揉了揉要害,然後摊开手作了一个讨钱的动作:「所以?」
所以老妈摆摆手,假装很阔气的说:「由於熬不过宁同学的三寸不烂之舌,所以我决定——大方的让你去毕业旅行!」
我跳起来,兴奋之余,连自己的亲妈叫自己宁同学都懒得计较了,点起一只脚尖,抱了一下老妈。
老妈嘿嘿的笑了两声,笑着拉开我,乐呵呵的说:「赶快去洗澡,待会吃麻油面缐!」
洗了热水澡,我登上部落格。
常常会把一些生活的悲欢离合记录下来,配上一张花花草草的风景照,有时是信手拈来,有时是深思熟虑过後的结晶,竟也集结了两百多名粉丝。
我犹豫了片刻,随手打上:「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好像是不知不觉的,但我们都像笼中的囚鸟,被逼着和一个人绑在一起,即便那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也还是会觉得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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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喽——!」老妈拖着尾音喊。
我「哦」了一声,颇为恋恋不舍的又望了一眼电脑萤幕,才伸着懒腰走出房门。
走到楼梯口,就闻到了四溢的猪脚香。
「哇!是万銮猪脚吗?好久没吃了,好怀念啊!」耳畔传来了宁思思的尖叫高举双手,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我推开,直奔下楼。
我被一把推下楼梯,连磙带爬最後被骂的还是我:「你怎麽还像小孩子一样?你妹妹都比你稳重……」
稳重吗?
妈你是哪只眼睛看到她稳重的?
「女孩子要稳重一点,你看你妹妹多有气质,吃饭都优优雅雅的,做什麽事都懂,看琴棋书画她哪样不懂?」
这倒是真的,思思从小资质聪颖,两三天就能拿一张奖状,妈妈总是把奖状细心裱装,每次都会得到亲友的大力赞扬……为此,妈妈把更多几乎所有资源都了她。
我默不作声,余光瞥向正在啃着猪脚的宁思思,一边还听到她含煳不清的一声:「对嘛对嘛,你看我多听话!」
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没毅力的小鬼立刻就没毅力的闭嘴了。
耳畔又传来了老妈的陈词滥调:「你看看,又不让着妹妹,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姐姐要让妹妹,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要我讲猪话吗?」
这些训词,我一概置之不理,反正她讲她的,我吃我的,两者互不相冲突。
注意既定,我拉开椅子坐下来吃面缐。
可是她的下一句话,让我不得不自动不忽视了:「你看看你,以後还怎麽嫁人?」
我愣愣的放下筷子,盯着面前这个女人:「您不是已经为我找好人选了吗?」
她放下菜瓜布,反盯着我,三秒钟之後,她故作大憨的大手一挥:「吃饭!吃饭谈婚论嫁容易影响消化。」
谢天谢地,这句话堵住了老妈的枪林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