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七十章 蝶戀花

奉命幻化为少年王爷之态的龙渊,强行按耐住内心担忧忐忑,微皱着眉头低声询问:「殿下,您真要独自出关试探军情?」「长慕会随我一道前去,你无需担忧安危问题。」寒玥穿着一袭玄色劲装,外罩同为墨色厚斗篷,语调平静的吩咐:「我已请长慕布下阵法干扰真实,你幻化经验丰富,自是清楚如何行事。」龙渊依旧心底犯愁着,他相信妖剑与寒玥实力惊人,北蛮王定讨不到好处,但就怕意外发生。珵亲王虽说自身和拓跋墨竹乃旧识,可战场不分敌友,万一对方倏然反水一回呢?

「他向来一诺千金,我信他。」少女平淡温和的话语中,隐隐夹杂着几丝柔软,使龙渊脑海倏地闪过一道念头:「殿下,您该不会…」见寒玥神色有些困惑的望向自己,剑灵压下那份臆测,暗道是自己多想才是:「请您注意安危。」少女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龙渊的关切,随後搭着长慕的腕一同消失无踪。帝王剑灵喃喃叹了口气,且不论此战结局如何,光是那群为非作歹的妖魔,已是令他担忧万分,更不说耀天帝那变化莫测的心思,每每总让他胆颤心惊。倘落方才的猜想被帝王知悉,少年王爷怕是不会有安生日子可过。

凭藉长慕施展隐身术法,少女悄然无息的前至关饲马匹的围栏场,寻着正莫名躁动的赤驹飞鸿伸手轻抚,并倚在其耳侧细语道:「随我出去踏雪赏景,顺便认识一位朋友可好?」赤驹心领神会的屈下前蹄,好让寒玥方便翻身上马,後仰赖妖剑之力抹去行踪,一人一马自某处守备较薄弱的守关出境。直至确认无人能察觉他们的身影,长慕即解开术法,跟随在纵马奔驰於覆盖白雪薄霜的茫茫草原,情绪显然轻松欢快的少女身侧。

倏然间,一匹身形健美且速度奇快的黑驹,自不远处朝寒玥奔来。马背上头并无其主,反是向替他们领路般,保持一定距离指引着北蛮王所在之处。果不其然,在双驹驰骋一段时间後,少女便瞧见一身玄黑滚貂胡服,身型高挑精实的束发男子,伫立於天地一色之间。似是耳闻寒玥到来般,男子微微侧过身影,极其出众的皮相在朦月照射之下,愈发绝世华美,使少女在霎那间有些难以适应。心细如发的留意到寒玥的困窘之情,拓跋墨竹溢出一声轻笑道:「我以为…你该习惯了才是,可还是压不住内心几分得意。」

「我可没你这麽厚脸皮,总仗着样貌使些小诈。」少女翻身下马,且温柔嘱咐略显暴躁不安的飞鸿几句:「莫怕,他是北蛮首领-拓跋墨竹,与我当真是相识多年的故人。倘若你不想待在这儿,且让踏雪同你四处奔驰漫步,好疏散长久被关禁皇宫的郁气。」赤驹低低鸣叫一响,男子即淡淡瞥了自家神驹一眼,命其陪同少女疼爱的飞鸿到处晃晃。目送二匹上好良驹纵蹄远去,而妖剑剑灵亦是早早识相消失,仅留他们独处後,拓拔墨竹遂张开双臂将少女拥入怀中,且语气闷闷的道:「要见上你一面可真难。」

俊秀细致的脸庞泛起羞涩的绯色,寒玥微微抿起唇瓣,却是一语不发的伸手环住北蛮王的腰,隐晦可明确的表达自己的心思。待彼此缓下几分相思情动之绪,拓跋墨竹方牵握少女的柔荑,带领着她往前走上数步,供养蛮族奔放肆意的壮阔莽原随即映入寒玥眼底。乌黑水瞳难掩惊叹的环视男子统领之地,繁天星斗伴着皎洁月光的美景,着实让少女打从心底喜爱。蛮王自是清楚心爱之人,定会对此处产生钦羡,便柔声替她简扼陈述一番:「虽说粮食於冬季匮乏些,可春夏秋三季的各色景致,却是别处无法比拟的壮盛苍茫,我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谈及此事,我尚且不明你这回大动干戈的用意为何。」少女稍拧了瞬眉,显然对澜沧子民军兵遭蛮族攻打杀害之况,内心颇有些许不快和难受:「你这回当真失控了点。若是想逼皇上派我率兵抵御,倒也无需如此,毕竟他现下肯花几丝信赖任用的人,我且能算上一个。」拓拔墨竹先是沉默半晌,後坦然告知少女攸关自身的隐患:「想来你定牢记上回,我的魔性失却神息压制之景。玥,我不瞒你任何事情,我已是名符其实的『魔王』,你能明白此话含意吗?」

寒玥闻言,随即愣神一会儿,方缓过百般复杂的心绪低语:「你是指,自身血性与黑暗将全然释放,除非将我体内神息归还於你,否则无法克制?」男子叹了口气,却绝不替自己多做辩解:「身为魔族首领,又统率凶悍蛮族的我,岂可能是名良善之辈。你总把我想得太好,这对你可谓吃上大亏。」少女这回果真沉吟许久,或许真如绯莲所言,她瞧见的多半是这人的好,毕竟他待她用情至深。但男人自亘古以来,即浸泡在血海之中,对敌人向来残忍无情、不屑至极。拓拔墨竹见寒玥正陷入深思,倒也静默等候,只因他了解她,亦同她明白他。

「你能控制,可无法全数压抑。」想通其前缘後果的寒玥,平静沉柔的道:「这点我是信你的。」「谢谢你。」性感的薄唇弯起愉悦笑意,拓跋墨竹执起少女的手,轻轻在其白皙柔嫩的凝肤上落下一吻:「稀罕庞大的权势珍宝,抵不过知心人的倾情相待。吾感谢天条地诫,让我们相识相逢,进而有了相爱相守的机会。」寒玥面露几丝羞涩,但却毫无犹豫的回握住男人宽厚温暖的掌,与之遥望大漠壮丽苍茫雪景。良久後,寒玥问起此行主要目的:「封印现下的情势如何?可会危及大陆万物生灵?」

「有着苍悔和剑灵们的镇压,暂且掀不起太大波浪。」谈及正事,北蛮王俊美华贵的脸庞染上肃穆之气:「最佳的解决办法,便是由十剑重新设下全新结界阵法,好永绝後患。」「原来如此…」少女细索片刻,後方是明了过来什麽般,神情夹杂些许郁抑:「他会亲自前来…你是知悉的,我说得可对?」拓跋墨竹微微抿紧薄唇,眉宇间蓄着几丝厌恶与不耐:「玥,他最初便没打算要令你独自处理这事,太阿几乎同他寸步不离,只因他对龙渊剑灵失却信赖,故放着他任你差使。倘若无你良善之心,龙渊怕是难以凝聚灵气形体,转而变成一把死剑。」

寒玥难掩惊愕的望向身侧的男子,她心知龙渊近年状态不甚理想,因而总逮着机会替对方补些灵气,愣是没料到其早已濒临油尽灯枯之况。见少女满怀忧思,拓跋墨竹朝她露出安抚浅笑:「莫慌,龙渊这回携带剑身前来,等封印一事完结,便让苍悔带走即可。主仆契约的解除方式,我相信苍悔定有办法处置。」得了拓跋墨竹的承诺,寒玥心定了不少,况且她对自家师父万分信任:「有师父相助,我便放心了。」顿了一会儿,少女又提出疑惑:「依照你的推测与计画,想必其余二国的国主亦会亲自率兵驾临,届时可谓是四方对峙。北蛮这方…」

「晨国因前些年的内乱元气大伤,司职军战的风狼军尚未衔接断层缺陷,算是不足为惧。赤霄本身是个有主意的剑灵,加之炎宸玺对其十分倚赖,多半会忍住这口恶气参与谈判。玄桦这方虽是先派出大将槐谦,率领五千精兵快马加鞭赶往镇关城,不过有凤嵘及琅琊在,我倒不怎般担心。至於澜沧…」隐隐闪潋着赤色流光的狭长凤眸,缓缓罩上一层不真切的诡色,拓跋墨竹静静与散着薄弱伤感气息的少女相视半晌,後突兀的开口道:「青冥当於这几日破解重光幻境,逐日的修为同是加深良多,你们很快便能相聚。」

「你在担忧,我能感知到你心底的不安。」寒玥瞧出那双勾魂摄魄的赤黑色凤眸里,有着浓烈的关切深情,她隐约有股欠佳预感,想必眼前的蛮王亦是怀着相似忧虑:「莲,我对上古诸神之乱并不了解,也清楚你们的顾忌。可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保护我周全的剑灵与睚眦,他们以性命起誓护我一生。」「但愿我猜忌有误…」拓跋墨竹摇了摇头,且伸出修长如玉的指,自少女厚实的衣襟处,小心勾出系有魔将滝瞳命羽的墨色皮绳:「滝瞳是我麾下实力最强之大将,若是处境危急,他定能给予庞大协助。」少女正色的颔首应诺:「我明白了。」

凛冬寒风吹袭而来,夹杂着细细白雪纷飞,一时间模糊了寒玥的视野。拓跋墨竹温柔仔细的替少女拂去沾染於发鬓睫眉上的细雪,又帮她拉紧保暖挡风的斗篷,性感的薄唇则亦出一丝叹息:「时候不早了…」时辰确实已过月中之刻,她不能独留龙渊在军营过久,就怕旁人或帝王察觉怪异之处。清俊隽雅的少年身影起了变化,寒玥恢复真实之姿,那双银蓝绚烂的美丽杏眸,蓄满对眼前男人的情思:「请你务必小心。」拓拔墨竹徐徐露出笑意,长相身型同样化为原貌,男人将少女牵引入怀,逐低下首轻吻心上人的唇瓣。

赤驹随着刚认识的黑色神驹慢慢踱回其主所在之地,乌黑的瞳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月下璧人相濡以沫,空气里则充斥着令人舒心的淡雅莲香。飞鸿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颅,後稍稍加快蹄子小跑至少女身前,打断了两人的温情相处。不意外的在赤马眼底瞧见光芒,寒玥将食指放在唇上,并语带轻浅笑意的道:「飞鸿可不能说出去喔!」先是发出几声鼻响,飞鸿在少女胸怀蹭了蹭,接着把视线转向一旁的踏雪之主。拓跋墨竹神情平淡的望了赤驹一眼,随後用着肯定语气说:「牠并非你的爱驹,不过灵性及爆发力皆是上等资质。」

「流云在澜沧连城,这回是飞鸿随我出行。」少女温和的替赤马梳理鬃毛,且简单向男人介绍这两匹良驹:「牠们本是耀天帝的御驾,但被我抢了一匹来。流云通体雪白,性子虽静可总爱欺负飞鸿,与我心意相通。飞鸿个性跳脱些,但是匹野性奇准的好马,牠…有些怕你。」「此乃正常,毕竟我魔气威压强盛,万物均会心怀畏惧。纵然是我长年驾驭的踏雪,亦适应了不少时间。」北蛮王拍了拍自家神驹几下,後朝赤马伸出手道:「记住本王的气味,或许将来会有机缘再度相会。」这回飞鸿很是乖顺,全然照着男人的指令行动,把对方的气息牢牢熟记於心。

目送着少女赤驹的身影离去,拓跋墨竹静默一会儿,方冷声开口道:「仔细看好她的安危,让逐日明晚留意些动静,尽可能别惊扰到龙渊剑灵。」妖剑剑灵无声无息的现身於北蛮王後方,态度极其恭敬的弯腰领命:「长慕明白,请魔王大人放心。」「据我所知,欧阳亘轩正安排着国政摄理人选,想来不久後便会同太阿剑灵一道前来北蛮。呵…真是个令人嫌恶的家伙…」薄唇微扯出一抹讥讽弧度,拓跋墨竹缓缓歛下布满杀意的狭长凤眸,并用低醇优美的嗓调说着狠绝的话语:「终有一日,本王会将那些碍事的金丝全数斩除…」

「殿下,您总算回来了。」本是极为忐忑不安的龙渊,在看着少女夥同长慕一道归回营帐後,便松下内心挂怀道:「虽说属下并未遭遇任何拜访,可仍是对您的行踪感到担心,幸好您平安归来。」「只是一场老朋友相会罢了。」寒玥温和的笑了笑,尔後忆起绯莲的言谈,神情同是转而严谨正经地说:「龙渊,将剑身拔鞘让我瞧瞧。」剑灵闻言,身体明显的僵直了一瞬,方默默低下头拒绝:「属下并无大碍,殿下无须担忧。」见他如厮坚持顽固,少女仅能轻叹口气,随後牵起龙渊的左腕渡过滋补内息的纯正灵力:「看来只能由师父出马才行。」

龙渊安静服从的接纳珵亲王赠予的灵力,虽是有些寒凉气息,但内含的温柔关切却是实打实的存在,这令帝王剑灵心底暖活不少。脑海倏然闪过一道娇小胆怯的身影,使剑灵微微恍了瞬神,那孩子和殿下一般细心体贴,让他不禁多看照一些。可帝王愈发内敛沉寂的内心地境,亦让龙渊更加恐惧担忧,就不知耀天帝能隐忍多少,又能压抑多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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