嶭雪用宛如淬毒般的恶意视线,紧盯着方被晋升为三品淑仪的赵海珠,内心咒她没命享福,涂上胭脂的唇却是弯起笑容:「赵妹妹怎麽来了?这怀有龙种的身子,当是得小心才好。」礼数周全的向御花园中的嫔妃们问安,赵淑仪端着大方之态温和回应:「难得贵妃娘娘举办品茗宴,妾自是感激受邀,岂敢拂了娘娘一片心意。」「呵…赵淑仪倒是个嘴甜的,莫怪皇上爱护的紧。」向翦溢出一声轻笑,使本想多嘴的令妃打了个哆嗦。嶭雪可没忘记,荣贵妃的手段绝非一般人可承受之狠辣。
「想来秋意兴,嫔妾们的身骨忌懒些。」昭贵妃自小径缓缓步来,摆手示意嫔妃们免礼,并落座於荣贵妃身侧:「皇后娘娘昨日受了寒,道是不克前来。」「本宫知悉,亦派了人送性温滋补的汤药至凤仪宫。」环顾四周寥寥可数的嫔妾一圈,向翦似笑非笑的低语:「不过…真是好大脸面啊!昭贵妃你说是不是这理儿?」萧环玉半歛眼眸,语调温婉却透着一丝冷意的道:「兴许是近日太过浪平,让这後宫松懈不少。」在场等候的嫔妃们,居多乃宫中老人。除去赵海珠外,四年前入宫之秀女们,竟是无人先抵,可谓藐视礼法、无理至极。
宁妃暗叹了口气,心知四年选秀即将到临,想必是帝王下令要清去些嫔妾,好空出位置晋封新进秀女。这些年,韩云华看透宫中百态,随昭贵妃一道安分度日,偶尔提些建议协助后妃二人打理後宫。可宁妃隐约察觉到,荣贵妃拥有之管辖权势更胜夙海娆与萧环玉,即代表後宫内政的瞬息万变,全权掌握在珵王爷手中。耀天帝对此,态度竟极其纵容信赖,使宁妃莫名感到不安。昭贵妃警戒她不可多言多行,将世家嫔妃扮演得宜便可,她们的主子是帝王。欧阳亘轩命她们如何,便是她们二人的职责,其余无须过问。
「前几日才提了人,这下倒好,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简单捡了几块甜柿饼,荣贵妃眯了眯尾儿飞挑的眼,而那双染上蔻丹的长指,愣是给了在旁沉默不语的禧妃一丝畏惧。这座吃人不吐骨的皇宫,薛瑷便是冯元熙最不敢开罪,且亦最为恐惧之人,更不论她的幼子,正仰赖对方身後的势力生存。禧妃对帝王无多余情意,可却是真心疼爱小太子,终是怀胎十月的血脉,冯元熙狠不下心肠无视。冯天墉的下落依旧不明,连冯家皆信了他早已遇害身亡,但禧妃直觉判定,对方正在帝王或珵王爷眼皮子下,只是不知在何人掌控中罢了。
半个时辰过去,御花园中的嫔妃们,方瞧见几名嫔妾嬉闹前来。昭贵妃瞥了一脸饶有兴致模样的荣贵妃,逐开口下令:「暖儿,去让她们在凉亭外跪着候罪。」「奴婢遵命。」敬芫宫大宫女神色肃穆的站在亭口处,语调平淡并夹杂一丝厉意的宣道:「昭贵妃娘娘有令,迟者需全跪罪,三位娘娘请吧!」牒牌仅六品的三名才人,在瞧见凉亭中嫔妃齐全之景,吓得赶紧跪地求饶。向翦发出轻啧声响,语气尽是慵懒散漫的道:「好生吵闹,看来这後宫得整治一回才行。」此话一出,御花园随即陷入一片死寂,无人敢在圣眷浓烈的荣贵妃前折腾。
「本宫难得兴起,办了场品茗宴,想和嫔妾们联系感情。这般看来,倒是被人嫌恶啊…」姿态典雅的站起身,荣贵妃徐徐整理一身翠雾纱绣流云广袖袍,语调依旧不轻不重的说:「既然如此,这宴散了也罢。昭贵妃意下如何?」昭贵妃搭着宁妃的手起身:「倘若荣贵妃不嫌弃,不妨随本宫一同前往敬芫宫闲谈,倒也惬意。」「昭贵妃提议甚好,禧妃一块儿来吧!」似笑非笑的扫了瑟瑟发抖的三名才人一眼,向翦散懒的开口下令:「来人,去撤了迟时嫔妾的绿头牌半年,并全数降牒二阶。」「奴婢遵命。」「娘娘!娘娘饶命啊…」「娘娘!妾知错…」
耀天帝好整以暇的斜倚在软禢上,神态语调尽是漫不经心:「爱妃这是对荣贵妃的决策有所怨怼?」冷眼睨了一袭踏蝶清衣的跪地嫔妾,帝王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浅笑:「富玉华,无视宫规罔顾礼法,可谓死罪一条。朕且瞧着,倒认为是荣贵妃罚轻了些。李准,将那几名心大的蠢货再降二阶牒牌,并打发至尚衣局涤洗三足月。」太监总管恭敬应诺:「奴才遵旨。」欧阳亘轩无视脸色大变的富贵人,略带嘲讽的道:「富玉华举报有功,即刻起晋封三品修容,赐号『贫』。」贫字者,多嘴愚昧,这可真是赤裸裸的羞辱。
「皇叔当真不留情面。」待一脸失魂落魄的贫修容离去,一身月牙白松竹便袍的寒玥,方自旁厅走出问道:「您要动手?」欧阳亘轩嗤笑一响:「留她有何堪用?」「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没留後招?」「寒玥是没动手脚,可王妃似是有些不满。」少女神色尽显无辜,恍若黥檀暗中使绊与她毫无干系,惹得帝王低笑出声:「玥儿乃顽皮了点,倒给朕添上小麻烦。也罢,朕替你收拾收拾,莫再让珵王妃胡闹才是。」「多谢皇叔。」「暗影,去将柳霄唤来。」「是。」
时经血洗历练的逍遥王,对少年王爷的存在早已习惯,寒玥终是五大世家中最靠近皇权之人。若非太子诞生确立,世家族长们均要怀疑,耀天帝是否有意将大权交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珵王爷。柳霄神色肃穆敬畏的跪安:「臣,参见皇上。」耀天帝散漫的摆摆手,示意殇阁首领起身:「最近後宫有些不乾净,你和烟波处置一番。记住,朕不想瞧见漏网之鱼,可明白?」「属下遵命。」「近日让暗影跟着你,烟波且先留在宫中。」见少女颇有微词之态,帝王弯起一丝笑意:「龙渊昨夜归回,你放心便是。」「寒玥明白。」
「有些危险。」深知暗影待少年王爷的态度,较不如其余暗部们刚正不苟,柳霄同寒玥步出御书房後,语带含糊的轻声说:「大家皆满怀担忧。」少女先是沉默半晌,後细声回应:「柳大哥莫再提及此事。」将满弱冠的逍遥王喃喃叹了口气,暗道世家当真愈发难熬度日,饶是才华洋溢的慕容宰相,亦得谨慎行事算计。韩家有些不太平,拥护直系血脉与支持皇室宗亲两方,正是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倘若皇族宗亲一派胜出,这韩家,怕是失去世家大族存立意义,继而被後起之秀的黥家取代。
思及黥家,便不免想起珵王妃-黥婒。此女不如外传那般薄弱,反之其底蕴深厚,学识心计同样不输颇受帝王信赖的萧环玉。仅用短短三年,逐步将太皇太后的母族蚕食鲸吞,占据朝廷不高却重要官位,令柳霄不禁怀疑,耀天帝难道真能容忍黥家和珵王府壮大?身为暗部六首之一的逍遥王,亦清楚这後宫真正的掌权者,乃身旁清俊儒雅的少年王爷。若说皇后与昭贵妃为明,荣贵妃及珵王爷便为暗,只是後二者的权势更胜前人。欧阳锋曾隐晦告诫他,万不可干预帝王决议,又有柳家需照看,他只能闷不吭声的看着一切发展。
「铮哥哥,逍遥王叔。」小太子从半途跑来,神态间隐隐带着几分亲昵:「你们要出宫回王府了?」少女微微颔首,并牵引欧阳珉至身前,用袍袖擦拭小太子额上细微汗珠:「太子当注意天凉之时,少些激烈奔跑,也命下人备些乾帕。若是因此受了薄寒,那可不好。」「本殿下清楚。」「太子可要回凤仪宫?」「母后前些时日染寒,故暂由昭贵妃照料起居。」寒玥瞥了面无表情的柳霄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逐携着小太子三人一道前往敬芫宫:「臣等送您过去。」欧阳珉深感满意的开口:「如此甚好。」
敬芫宫外跪满一地哀戚嘤嘤的嫔妾,寒玥与柳霄不好冲撞後宫女子,便让朴安护送欧阳珉过去。眼尖的嫔妾瞧见帝王宠信的少年王爷,不顾礼法的起身扑向寒玥,却被倏然现身的离魂一脚踢开:「这还真是混乱。」「珵王爷,请您帮帮妾身…」「贵人说笑了。」少女寒着俊雅脸庞,与华阳郡主神似万分的乌黑杏眸透出一丝杀气,使满地嫔妾们顿时背脊发凉:「本王仅听令皇上,还请贵人莫道听涂说才是。」「这…这…」方才出声的嫔妾吓得花容失色,猛颤着身子缩回人群间,不敢再冒犯眼前权势滔天的珵王爷。
「哎呀…看来是臣妾给王爷添麻烦了。」向翦慵懒轻漫的斜靠殿门,鲜红华美的长指绕着余留青丝,妆彩简单细致的脸露出一抹笑意:「来人,还不快将这些女子拖下去。万一冲撞了珵王爷,可是有苦头得吃啊!」太监七手八脚地将被罚降牒洗衣的嫔妾们拖离敬芫宫,这下倒是清净不少。寒玥神态冷淡的睨了荣贵妃一瞬,向翦这几个月显得几分心不在焉,後宫管理同是随兴些,搞出一堆小蛾子。该给的警告已传达,少女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而荣贵妃眼儿飞挑的眼,却是闪过一丝难辨神采。
想来这位少年王爷,内心倒是倾向江湖及凤皇多些。不知耀天帝得知寒玥真实心思,会不会气得直跳脚?根据隐门传来的最新消息,并汇整暗影与帝王剑灵的情资,北方似是起了些许变化。少女在意的是太子欧阳珉,她尽全力保住这孩子诞生,便是想留後手和给欧阳帝家一个交代。不过…尚有一件秘辛,是门主下令绝不可透露半分一毫之事。向翦眯了眯瞳眸,心想这几日得谨慎些,毕竟暗影被派去保护寒玥,与之替换者,想必是地阁首领烟波。那男人可不好忽弄,泄了一丝破绽便麻烦了。
「吾主,时候差不多了。」一身火红艳袍的白发男子,神情尽是恭敬的跪於命定之主身前:「您该推动棋局,逐一收网才是。」金环高束及腰墨红长发,样貌极其俊美深邃,且蕴着几分妖娆风华的挺拔男人,正坐於上好白虎毛皮舖制的王位。拓跋墨竹半歛那双勾魂摄魄的狭长凤眼,低醇优雅的嗓音添了一丝不满:「他还没出关?」「正在冲破最後一道,但…」「险些入魔,是吧?」夹杂轻蔑的冷笑自北蛮王嘴角溢出,拓跋墨竹对青冥的评价向来不高:「亦正亦邪倒也行。省得过於刻板听话,终是要有些许心思方能成事。」「您说的是。」
帐外传来骏马奔驰与战士呼喊声响,北蛮王徐缓站起身,隶属於王者的庞大气势瞬间崭露无遗。绝情随之站直身骨,且背负剑身跟在自家主子後头,嘴里则叨念着小鬼头:「逐日的修为大涨几分,您可要命他回去?」「不必,让玥亲自来接。」伸手拿过绝情递上的六合枪,拓跋墨竹冰冷肃杀的脸庞,且露出一丝温柔浅笑:「她应该感知到莲钉异变才是。」「他国内探已全数逐出击杀,我让噬骨及斩日先行前往关口镇守。」「嗯。」掀开布帐,北蛮战士们的呼喝声响彻云霄:「吾王,吾等之神!」
「尔等苦候隐忍多年,为的即是将到临的战火与丰饶!」俐落翻身跨上战驹踏雪,北蛮王高举手中长枪,用那令人迷醉的低醇嗓调,道出撼动繁云大陆的宣示:「待第一场雪降下,尔等随本王践踏中原!」「吾等将誓死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