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近乎炙热的目光下,一个女孩不紧不慢的走上台,一举一动都带着与世隔绝的出尘清雅。
看来,她找到了一个更加适合肆意挥霍自我的地方了。
她不再是那个深夜坐在教室里,哭着想做回自己、想掩盖自我的压抑女孩了。
她站定後,我听见前排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紧接着,我听见她狡黠的声音传来——
「大家好,我是沈允希,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云伴月。」
「我今天要演讲的题目是,放下。」
她一开口,就让全部人失了神,所有人为她的故事哀痛动容,也为她的坚强柔美为之倾倒。
我也从破碎的演讲内容中渐渐的拼凑出当年令人心疼的真相——
我叫做沈允希,或着,你们比较习惯叫我云伴月。
我到六年级之前,一直都是个无忧无虑,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
我是那种被发现抄作业,还能理直气壮地跟老师说这在历史上叫文化大统一的那种人。
六年级上学期,12/31号,跨年时,我吵着要我父亲,也就是前刑警大队云队长,带我去看电影。
我爸非常非常爱我和我母亲,我妈妈一直想要个女儿,所以我爸就让我在出生後随母姓。但是那天我母亲身体不适,就在家休息。只带了我一人出门。
那天,大概晚上七八点吧,呵,我的记忆也有些模糊了。我和我父亲来到了电影院门口,我们正要下车,前方传来一阵喧闹,是一群青少年在斗殴。
他们都非常年轻,我知道的。
我父亲一直都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他将正义与刑警生涯视为他此生永远的信仰。他用电话联络了分局的快打小队,为了怕出人命,他在小组尚未赶到前,就自已一人冲上前去劝架。
我为麽会知道的这麽详细呢?因为当时我被我父亲反锁在不远处的车上。他在走之前,还跟我说:无伦如何都不能下来,等他处理完哥哥姊姊打架,就带我去看电影。
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後一句话。
听到这里,你或许想起,或许不会。这,就是几年举国震惊的电影院杀警案。
当年,我父亲在一阵混乱中,不幸被锐器击中头部,到院後抢救无效。
我身为被害者独生女,我一直没有上法庭,连聆听最终的判决时,我也没有去。我不知道这是否合乎程序,只是,我真的不想面对它。
我永远记得在医院的那一幕,我父亲昔日各个热血的刑警弟兄们,在重大刑案时总是保持冷静的铁血弟兄们,跪手术室前,哭得肝肠寸断的画面。
我母亲闻讯赶来,没有责怪我,只是抱着已经麻木的我,坐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一直哭,一直哭。
医生告诉我们,我父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再痛,还是留下了遗愿,才离开我们。
他希望席日并肩作战的战友,能看在他最後的面子上,好好照顾我和我妈,特别是才小六的我。
这是为什麽呢?我当时很疑惑,我父亲算是不低的职位,还是因公殉职,他就算不说,国家也不会亏待我妈。而我,也有我妈照顾啊。
几千个睡不着的日日夜夜後,我才知道。这不是多此一举,因为我爸料定,我妈会随他而逝,独留当时连国中都还没上的我。
没错,我母亲在办完我父亲的後事後,吞安眠药,陪着我父亲,永远长眠了。
连办完两场至亲丧礼的我,站在风雨里,我体会到,什麽是哭乾眼泪。
你有没有试过,哭到再也哭不出来?明明很想哭,明明很痛苦,眼睛却很痛,一滴泪也哭不出来?那一瞬间,你会觉得,你把一辈子的泪都用完了。
那时候,有很多刑警邀请我去借住他们家,或是询问需不需要帮忙。当时警队的副队长,也是现在的队长——郑队,他直接跟我挑明,他愿意收养我为养女,不更动我的姓氏或名字,并且绝对将我视如己出。
郑队有一子一女,都比我大几岁,也很友善的纷纷向我保证,一定会将我当成亲妹妹疼爱,郑夫人也对非常非常好,只是,我还是不知好歹的拒绝了,并且不声不响的直接销声匿迹。
2017。9中秋
我来到了御韩,因为这所学校是出了名的保护学生个资。我并不想被查到。
等到我有能力与勇气面对那段过往时,我会满身光彩到站在他们面前。
但绝对不是现在。
但在这里,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糟。
我被同学们霸凌孤立,有人敏锐的认出我就是那个沈允希,跟大家说是我害死了我父亲,又逼死了我母亲,不要靠我太近,不然不会有好下场。
2018。1深冬
那段日子很苦,我在那些日子时,过的浑浑噩噩,在七上期末时,达到了巅峰。
七上的12/31,我父亲忌日那一天,我割腕了,在我无意识的状况下。
当时我唯一的朋友——空蓝赶过来,跟当年的那些刑警们一样,在我的病房前痛哭失声。
在那次之後,我就知道,我没有资格跟我妈一样,轻易的放弃生命。
在我认识了大家之後,我就失去了这个权力。
我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但在七下时,我的情绪已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再往前一步,我就会掉到无比幽暗的深渊。
然而,没有人愿意把我往後拉。
2018。4寒夏<-(向我最爱的作家致敬by陌黎)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万物都充满希望与生机。
我第一次翘课,其实没有溜出校门,就是躲在校园的某个角落一直哭一直哭。
而那个人站定在我面前,对我伸出手。
如果光芒万丈能形容一个人,那就是他。
他以光芒万丈的方式出现在我生命里,把岌岌可危的我从悬崖面前救了回来。
再往前一步,也许就是永远万劫不复。
他说,你是善良的,你不会真正的去害人。
他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可怕的,你要撑过去,撑过他们的嘲笑。
他说,世间最美的景,是挣破绝望後的生命。
如果他现在跟我说明天就是我生命的尽头,我也会毫不迟疑的点头相信。
倘若我的生命到了尽头,会不会有那麽一个人,为我闭上他含泪的双眸?
我相信,答案是,会的。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我坚信,还有他的。
在那之後,我坚强了起来。
过了两个月,我决意要转学,并改名为云伴月。转到另一所同样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学校——云晌附中。
这时的我,早已放弃从警、放弃了我曾经视若生命的犯罪心理学。
我安安稳稳的读完了国中,并拿到了全校第一名毕业,被邀约直升云晌高中部。
那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接受了我父母早已离去的事实,只是走不出来而已。
当我在准备考语资班而整夜没睡时,我就知道,不会再有一个人,在半夜敲门,递给我一杯可可,要我早点睡。
当我买到新的小说,把门缝用被子堵起来要熬夜阅读时,我就知道,我不用再怕我父母会开门进来了。
当我读书读到想吐时,走出房间,电视再也不会是亮着的。
当我正在思考明天要编什麽理由出去玩时,我才会惊觉,什麽理由都用不上了。
但是,这些故事,一直一直在延续。
2019。9中秋
我知道那个学长在高中部,所以我也欣然接受了学校直升的邀约,直升上了高中部。随着那个闪闪发光的学长的脚步,来到了这里。
当我有勇气面对那段过去时,我第一个就想要站到他的面前。
新训第一天,我赫然发现,他这几年,过的似乎不太如意......
又岂止是不如意?他原本那双清澈温良的眼眸,现在只剩混浊与愤怒。
怎会这样?
事情怎麽会这样?
不过没关系,我会把他从黑暗的深渊拉回来的。
就如同当年的他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