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无垠的星空,手里夹着一根菸。
我无法理解上午云伴月对我说的:「weareofthesamekind.」
在同学师长眼中,她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是他们一个个捧在手心上的宝,平日里都不会让她接触我们这些体育班的混混......我和她根本就是天壤之别,怎麽可能是同一类人?
我甩甩头,吸了一口菸。天哪,我今天真的是疯了,竟然会被一个高一学妹的话影响一整天。
把菸熄掉之後,我看了一眼手表,原来已经10:45了啊......
我什麽时候回到家都没有差,反正迎接我回家的从来都是空无一人的房子。我没有爸妈,应该说是被他们抛弃了。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世,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少回到台湾,国中时跟他大吵一架之後,他索性就定居国外,不认我这个儿子。
「哼。」想到这里,我冷笑一声,举步要离开学校。因为学校在十一点过後会统一断电还有关校门,被锁在学校又没有电可以用,真的不好玩啊!
站在操场中央,我环顾了一下学校,发现全校还有一间教室是亮的,大略算了一下班级,好像是高一语资的?
好奇心驱使下,我不顾学校快要关门,一口气爬上三楼。
站在教室外面,我看到云伴月。
她的脸上早已褪去平日里的温柔与娴静,面无表情的在打电脑。
「学妹?」我鬼使神差的走进教室里。
「席学长?」她看见我好似很惊讶,随即勉强挂上一丝浅笑,「你好。」
听到她喊出我的姓氏,我也有些讶异,「你认识我?」
她微笑,把注意力移回电脑上,「请不要怀疑我的记忆力。况且,这所学校里,有人不知道『席宇谚』这三个字吗?」
「也对。」我迳自走到她旁边,「你......现在在干嘛?」
「还能干嘛,准备明天的活动啊。」她停下正在打字的手,微笑地看着我。
在这麽近的距离下,我才发现云伴月会成功的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比平常人付出了多很多的努力,多到我们无法想像。我瞧见她的电脑里还有书包里全都是翻译的资料。
「明天的活动很重要吗?」我忍不住问,有重要到让无所畏惧的云伴月不经意流露出无助的神情吗?这句话,我终究没有说口。
「很重要啊,明天。」她把一叠又一叠的资料收回抽屉里。
「学长想问我早上对你说的weareofthesamekind.这一句话吧。」收完东西後,她抬头望着我。
不等我回答,她像是喃喃自语般的说下去:「weareofthesamekind.我们是同一类人。学长是个很善良的人啊,为甚麽一定要这样武装自己呢?跟我一样把最深的自我藏起来,为什麽呢?」
她温温和和的语调,让我突然有点想哭。
我忍住泪意,反问她,「那学妹呢?你最真实的一面为甚麽一定要藏起来?」
我好似问了不该问的,她和煦的表情突然暗了下来,「你们不会喜欢最真实的云伴月。」
她端起温婉的表情笑了一笑,「大家都喜欢我安安静静的模样。要我担的起温婉贤淑,秀外慧中这几个字吧。」
我呆了那麽一下,的确,大家对她的印象的确都是如此,连我也不例外。大家都里所当然认为这麽优秀的她就是要温柔安静,跟传统的中国古代大家闺秀一样。殊不知,她为了完成社会大众对她的期望,把自己隐藏起来,戴上了温婉的面具。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
「想了解你,了解你光芒之外的地方。」我轻声说,「你很希望你能对人展显出真实的一面吧,不然你不会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写出这样的句子。」
我指了指她写在资料角落的这一行字,凌乱的笔迹透露出字的主人当下的心情状况。
她愣了一愣,「是啊,这是我在玩的一个手游上的一个句子,我一直默默收藏在心底。」
「做自己,不用去理会别人的眼光啊。」
我有些别扭的说出这些励志的话。
「你说的也对。」云伴月望向窗外的星空,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些空洞,像是思绪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头微微的往上仰,仰望天上的繁星,好像天上的繁星新月有多值得研究似的。
我立刻看出她为什麽会抬头仰望,因为我也时常用这样的方式止住泪水,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时常抬头看天空的习惯。
「谁告诉你这样眼泪就不会留下来了呢?笨蛋,别傻了,该哭时还是要哭出来啊。」该死,连我也有些鼻酸了。
她听见我的话,一开始还是故作坚强的看着繁星,渐渐的,忍不住了,小小声的啜泣起来,到後来,直接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我从没看过云伴月哭,当然也不可能看过,因为我根本是今天才认识她,我只知道,她在任何场合中,即使很累,还是会硬撑起笑容。例如早上朝会,例如刚刚我踏进这间教室时。
「学长,谢谢你。」她哭完,声音里带着些许哭音,但还是夹杂着调皮,比刚刚要死不活的温柔语气好太多了,「你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你又为甚麽会变成这样呢?」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你告诉我嘛。」
「告诉我嘛,学长为甚麽会变成这样?」她疑惑的问。
听到她的话,我的笑脸瞬间冻结在脸上。
「我不想对任何人说。」我低声说。
「哼!不说就不说!」她微愠,但也不逼问,自己把头转到另一边,不想看着我。
面对如此孩子气的举动,我不禁哑然失笑。
突然,「啪——!」的一声,灯灭了。
我的心中也凉了一下,糟糕,虽然我不怕黑,但是云伴月会不会怕黑啊?
果不其然,她慌张的握住我的手,虽然我也不知道在这乌漆抹黑的教室里她怎麽办到的,应该是求生的本能吧?
「席宇谚,我真的怕黑。」嗯,她已经怕到连「学长」两字都不加了。我只能拍拍她的手背,「别怕,我在这里。」
其实我觉得云伴月真的很厉害,敢直接和第一天认识的男生,而且还是一个混混,在他面前又哭又笑又说她害怕,她都不怕被拐走吗?这麽大胆的女孩找遍世界应该也只有一个云伴月吧?
一不留神,我不小心把我内心的小剧场说出来了。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所以我不怕你。」她的声音愈发的颤抖了,我感觉不对劲:「你不会好死不死有幽闭恐惧症?」该死,窗户都是关的。
「对......」她声若蚊蝇,小到连我都快听不见了。
「我带你出去,东西要拿吗?」我有些迟疑,但手还是默默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身体一僵,旋即,像小猫一样灵活的躲进我的怀抱。
…...女生这样太主动会不会不太好啊......我乱乱的想着。不对不对,席宇谚,你也不看看这是甚麽情况,根本跟平常不一样好吗?
「不用拿了,快点带我出去好不好?」她听起来快哭了,「拜托你。」
「好......」我默默扶着她走出教室,虽然外面还是很黑,但是我感觉到她僵硬的声体渐渐放松。
「谢谢......」她的额头抵着我的胸口。此刻,我才注意到她的冷汗沁湿了我的衬衫。
云伴月的气息还是有些紊乱,我想也没多想的轻轻环抱住她。
「学长,对不起。」气息稳定下来後,她果断退出我的怀抱。
「对不起甚麽?」我苦笑,虽然嘴上说信任我,但是她还是对我也保留了一层防备心与客套啊......
也怪我抱有太大的期望了,才聊了几句话,怎麽可能就像她与宇文寒一样的亲近呢?
她好似看出了我内心的相法,露出依然狡黠的笑容:「对不起没早点认识你啊!但是现在也不迟,我带你走回正轨吧!」
听到这句话,我的脸色沉了下来,为什麽大家都要想办法把我带回所谓的正轨?
教务主任,训导主任,校长,张警官,何刑警......现在连刚刚认识的她也是这样。
「好学生就一定是好人吗?我这种学生就一定注定要被人家定义成社会败类吗?为甚麽你们都一定要想办法把我拉回所谓正轨?是,我就是败类。」我的语气有些失控,「你不懂我的家庭,我的成长环境,凭什麽对我说这些话?我过我自己生活也过得很好。」
我说完,云伴月有些被吓到的样子,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也不是就一定是如此,学长你为什麽一定要这样想呢?我们都是为你好,你为什麽想法一定要这样的偏激呢?我明明什麽都还没讲,你为什麽要急着否定自己呢?」她有些急了,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我不了解你,是,我的确不了解你,但有你又了解我吗?你有你的家庭背景,但这不能成为你堕落与逃避的藉口。」
「是,我就是这样,一个成天打架闹事的混混,一个与你不同世界的败类。我就不劳烦你管我了。」我微愠,脱口而出。
她看起来对我非常非常愤怒,还有失望。我不懂,也不想懂,赌气似的把头转到一边。
「席宇谚,请你及时迷途知返,真的,我刚刚以为当时的你回来了。我能说能劝的就到这。」她的目光冷了下来,话音未落,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扬起极淡的一抹笑容,「学长,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把你拉回正轨,从今往後,在你面前的都会是最真实的云伴月。」
说完,她向我挥挥手,身影融入这冷寂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