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轻巧地打在我的脸上。
很冰⋯⋯
原本迷糊的我,努力地睁开双眼。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我与失眠那无谓的拉扯。
我抬头望向天空,原是晴空万里的蓝天,早就被乌云笼罩,我身旁的行人全匆匆地往骑楼下奔去,只盼望自己一身名贵的衣裳不要被雨淋湿。
我轻轻一笑,耸了耸肩,反正早已无谓。
视线拉回眼前,我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一样的卷发,一样的旧外套,一样的⋯⋯那个他。
也许不一样,但又怎样?
「也太巧。」,我心里苦笑道。
我踏上前头的砖红台阶,不想有任何接触。
逐渐迫近的期末已经让我喘不过气,又何必?
「嗨。」
我心头一震,眼角一瞥。
他不安地看着我,我赶紧将手往身後一藏,脸上尽量不显露任何表情。
我俩不再言语,只闻雨声⋯⋯
复杂的心绪陡然而生,我低头,匆匆迈过。
我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他是继续站在那,亦或是离开,总之,不甘我的事。
带着淋湿的发,我进了图书馆,找了个位置坐下,後天便是法文期末考,得赶紧读通才是。
「C‘estlesmanteaux…Jele…哎⋯⋯」
明明几句简单的法文,此刻却如蝌蚪游移在我眼前,我阖上书本,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
不知这样看着窗外多久,我突然想起晚上有约,赶紧将东西收了收,离开图书馆。
雨停了。
空气中是那青草混杂雨水的味道,我漫步在校园小径中,往集合点走去,忽见眼前一黑影,翩翩飞舞。
「蝴蝶?」我喃喃自语。
她便这样上上下下在空中悠然飞行,我伸手想触碰,却不得。
「蝶⋯⋯你也会有罪吗?」
我不禁迷惘起来,良久才想到早已过了集合时间,我赶紧往大门跑去。
到了大门,闺蜜早已在那等我。
「你来啦!也太慢了吧!我们走吧!来去帮你庆生罗!」
我露出微笑,淡淡地点了头。
闺蜜没发现我的异样,紧紧牵着我,就往公车站走去,嘴里一边说道:「我告诉你,那间酒馆可赞了!听说调酒师是得过世界级奖牌的!」
我心不在焉地听她滔滔不绝,酒?真是神奇的东西,欢乐有它,悲伤有它,佳节有它,平日有它,好像哪个场合都有它⋯⋯
我跟闺蜜搭上公车,雨又开始继续下。
「蝶⋯⋯」
「你说什麽?」
闺蜜见我轻喃,不禁好奇问道。
「我在想,蝶有罪吗?」
「这也太哲学了吧!干嘛没事思考这问题?等等喝爆他才是,我请你!」
我苦笑地摇摇头,不再说话⋯⋯
昏暗的灯光,八零年代的音乐,旖旎的气氛。
闺蜜泛红的脸颊和我全然不同,我是苍白,即使在黄光底下依然。
「怎样?赞吧!」闺蜜兴奋地向我炫耀。
我点了点头,往别处看去。
「我的好姐妹!生日快乐!」,闺蜜忽然贴上来,轻轻吹着我的耳朵说道。
「喝醉?」我轻笑道。
「要毕业了!我一定会舍不得你的!」
「放心吧!会再见的⋯⋯」我轻声道。
「那你跟他呢?会说话吗?自从大二开始你们就没说过话了。」
无声⋯⋯
闺蜜坐起身,静默地盯着我。
许久,我才轻轻地道:「我⋯⋯有罪。」
闺蜜摇摇头,道:「你没有。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那只是你的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吐出⋯⋯
粉红的鸡尾酒摇映灯光,「夏日初恋」,是它的名字。
「也许你说得对,我没有。」我道。
闺蜜拍了拍我的肩,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别想那麽多。」
我握住她的手,很软⋯⋯
「走吧!我们回去。」
闺蜜点点头,起身结帐,我盯着那杯粉色,我甚至没有品完⋯⋯
蒸汽雾了镜面,我抹掉上头的水气,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前的自己,是个凶手,不偷不抢,却诛心⋯⋯
穿好衣服,我走到那台黑色钢琴前,「叮」,那声音多麽清脆。
手指轻敲,琴声宣泄而出。
《d小调安魂弥萨曲》
我轻轻地弹奏,莫札特生前最後的作品⋯⋯
录音机在我身旁,闪烁着代表正在录音的红灯。
不知弹了多久,最後一个音符嘎然而止,我按停了录音机,拿出录音带,放进一个信封。
「生前最後一个作品啊⋯⋯」
我走进房间,躺到床上,闭上眼⋯⋯
眼前闪过跑马灯般的画面,从紧握的手、摩挲的发鬓,到无情的言语,最後回到那只蝴蝶。
一丝痛感使我打了激灵,随後释然。
我感受着冰冷,如今天的雨⋯⋯
也感受着湿气,如今天的雨⋯⋯
也许,当时的我⋯⋯只是惘然了⋯⋯
我和他站在一张照片前,他抽着电子菸,吞云吐雾。
「她最後给了你什麽?」
「一卷录音带。」
「录音带?」
「嗯。」
「录了什麽?」
「钢琴。」
我疑惑地看着他,再看向那黑白的照片。
「〈求你垂怜〉」
我看着那头卷发,不知何意。
「她用音乐告诉我的最後一件事情。」
我再次看向那张黑白照片。
旁边的冷冻柜躺着早已冰冷的她,和那手腕的伤痕⋯⋯不只一道⋯⋯
我走向前,轻声道:「学姊,我们走罗⋯⋯你在另一边,可不能再这样了。」
说罢,我和他一起走出灵堂外,不约而同地看向晴空万里的蓝天,那是学姊生前看到最美的景象。
一只蝴蝶忽然飞过我跟他的眼前。
他放下电子菸,轻声道:「是她?」
我耸肩笑道:「或许吧⋯⋯」
蝴蝶翩然起舞,在光晕的暖意之下,化作我俩眼眶中的水意⋯⋯
那年的情愫。
那年的离合。
那年的迷惘。
那年的追忆。
若说悔心为罪?那怎样方能赎罪?
或许就让琴弦消泯,
一了当年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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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李商隐当年写给亡妻的诗,句中透露着思念,以及对人间的迷惘,也为这篇短篇做了注解。
剧中女主在大二时向初恋提了分手,其实事後对他异常思念,也异常纠结,在「情」字一路也不禁惘然。
那年的她,正值花漾,那年的他,正值青春。
但她不知道怎麽走,於是选择永远地离开,只能用琴声告诉他最後一句话。
故事浮夸,然则世间不正如此。
也许他再多一步,也许她不再继续逃避?
那麽就少了多少「早知如此」?
感情中,若少了点执拗,那则弦不断,蝶不迷,也不必钻牛角尖,徒增感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