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盛開芳華 — 【第十一章‧及笄】

自从那夜之後,京中竟也再无人被捕食魂魄变成痴傻之人,但关於陆梧桐的下落却是全无半点消息。

从恒州来的陆雪莲姊弟,原先和苏倩结伴一块回京,应苏倩之邀暂住於苏府,但发生陆梧桐被劫走一事後,陆雪莲便向苏倩告别,转住城中客栈,方便在市井打探消息,但打探许久皆无所获。

期间,正巧迎来安乐公主青阳宁的及笄之礼,原先在青阳宁年满十五时便要举办,但青阳玄舍不得女儿出宫建府独住,硬是用各种理由推延,直至今年青阳宁已满二十,再不举行及笄之礼,怕是要落人口舌。按梦然古礼,皇族公主及笄後要出宫建府,代表已长大成人。

预定下旬的及笄之礼已至,本来音岚没打算参加,但硬是被白弘玉给一块带进宫,碍於不好推托,便也硬着头皮入宫观礼。

在礼部安排的礼官念诵祷词之後,一席绦色宫装的青阳宁缓缓走向台前,在礼官的引导之下,三拜天地後跪在祭台前,由青阳玄代替先后,亲自上前替青阳宁用簪挽髻。

青阳玄看着眼前的青阳宁便想起逝世已久的发妻。她还在世时,他也常替她梳发挽髻,他为了此次的及笄之礼,特意命人寻访巧匠,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打造成玉簪,作为青阳宁的及笄礼物,「宁儿,父君舍不得你出宫建府独住,记得要常回宫看看父君。」

「宁儿会的。」青阳宁眼底含泪点头允诺,青阳玄拿起一旁礼侍手里捧着的玉簪,只见他熟练的将青阳宁的一头长发梳成成年女子的髻式,尔後青阳宁依礼官的指示,才总算完成繁冗的礼节流程。

傍晚时分,青阳玄举办饯别宴,邀请文武百官及皇亲国戚前来祝贺青阳宁即将出宫建府独住。

宴上受邀出席的还有音岚及陆雪莲两人。由於音岚身怀异能,当时揭皇榜助青阳宁清醒,又和白弘玉一块解决京中怪事,眼下正是除了白弘玉之外,帝君眼前的大红人。

晚宴设在凤曦宫的前殿,待受邀的满朝文武到齐後,管事宫奴派人禀告丁玉,由丁玉领路带着今日主角青阳玄父女登场。

「帝君驾到──安乐公主驾到──」丁玉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前殿,闻声众人赶忙起身行礼,晚宴正式拉开序幕。

宴上,音岚半个人也不相识,虽有几人上前攀谈,但他不善交际,上前攀谈者大多与音岚话不投机,而他唯一识得的白弘玉又与太子及诸位官员应酬,因此音岚索性一人坐在席上独饮。

正好陆雪莲也与音岚同样景况,便上前和音岚搭话。

「千公子,其实有一事雪莲想冒昧请教,请问公子可是师承三垣门?」那时,在遇上活屍时,陆雪莲记得音岚使的是三垣门独传的九字阵,但九字阵非同门不传,故她心中一直有疑惑未解,正巧今日有机会,便主动向音岚问起。

「是,家师确实为三垣门人,不过学艺不精,家师未曾向我提起太多关於三垣门的事。」音岚为避免不必要的困扰,避重就轻的带过陆雪莲的疑问,而陆雪莲也是聪明人,明白音岚似乎不愿多言,也未再深究。

「不过那日,千公子的本事令雪莲佩服,也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陆雪莲忆起那日情况,若只有她一人,怕也无法顺利从那群活屍及恶鬼手下安然脱身。

身为今日晚宴主角的青阳宁被皇亲国戚的姑娘们缠得抽不开身,转身瞥见陆雪莲和音岚有说有笑,胡乱找个藉口趁机脱身,也跟着凑到音岚和陆雪莲这边。

「千公子,陆姑娘。」青阳宁凑上前打招呼,陆雪莲先是一愣,诧异青阳宁竟主动攀谈,一会儿才回神说道:「雪莲见过公主殿下。」

「陆姑娘。」苏倩也受邀出席晚宴,正愁白弘玉和官员们应酬抽不开身,一个人闷得无聊,眼尖瞧见熟人全聚在这儿,也凑上前来搭话。

「倩倩!」青阳宁有好一阵子没见到苏倩,略显激动的拉着苏倩的手,「倩倩,近来可好?」

「无恙。」苏倩不着痕迹的将手默默抽回。自从上回从恒州回京後,便无再主动与青阳宁联系,她对上回白弘玉仅带着青阳宁回京的事情仍旧耿耿於怀。

苏倩抽手後,转头向陆雪莲问道:「陆姑娘,令弟後来可还有消息?」陆雪莲听此眼神黯淡了下来,摇首答道:「全无消息,但我不会放弃的,陆家也发出寻人令,相信梧桐会平安无事的。」

倏忽,众人谈笑间一阵怪异大风吹进凤曦宫的前殿,宴上的烛火在刹那间全数熄灭,现场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引得众人惊慌失措。

青阳玄身旁的丁玉率先拿出腰间的火摺子,不慌不忙将火光引向连通的油灯,殿上随即又恢复光明,这时丁玉才要跪地叩首,青阳玄先一步摇头,丁玉跟在他身边多年,二人自有相当的默契,仅只微微福身,便退居一旁伺候。

席间众人才刚从惊吓中回神,殿外又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御前带刀侍卫拎着一个小男孩,男孩惊慌的哭喊着:「姊姊!姊姊救我!」

陆雪莲闻声转过身查看,她不会听错,这是梧桐的声音!

果然看见陆梧桐像只兔子般被带刀侍卫拎着衣领,陆雪莲赶忙上前,「舍弟冒犯,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音岚忽然从席上奔向那带刀侍卫,先一步将陆梧桐从侍卫手上抢下,接着那侍卫眼中红光一闪,不分青红皂白见人便拔刀就砍。

「护驾!护驾!」青阳昊随即赶到青阳玄身边作警戒状态,而白弘玉则是加入音岚,一块压制这发狂的带刀侍卫。

无奈带刀侍卫像是吃了神丹,音岚和白弘玉两者武艺不凡,二者全力以赴也只能勉强压制,更何况参加晚宴不得带刀赴宴,因此音岚和白弘玉更是屈居下风。

「依你看,这可是那日的鬼故意为之?」白弘玉小声的问。

音岚点点头,「这里人多不好办事,等会我将他引出去外头解决,他的目标……」音岚话都还未说完,带刀侍卫突然发狂将两人甩开,提着大刀直直奔向青阳宁,「纳命来!」

青阳宁哪里见过这般可怕的场面,早已被吓得腿软,苏倩想要上前拉走她但却为时已晚,一旁陆雪莲从手里射出四张黄符,符纸分别贴上带刀侍卫的眉心、心口及双肩,暂时困住侍卫,「苏姑娘,快带安乐公主去後头。」

苏倩虽然自幼习武,但也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情况,得令才回神将青阳宁扶至後头,交由青阳昊保护。

「陆姑娘,交给在下吧。」音岚意味深远的将眼神移向陆梧桐,陆梧桐却有些畏缩,不敢与音岚对视,但音岚心中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只说:「帝君及太子殿下那儿无人会术法,梧桐待在那儿也比这安全,还请陆姑娘帮忙。」

「多谢,劳烦二位了。」陆雪莲感激的点头,随即拉着陆梧桐走向後头。而此时殿上宾客也一股脑儿的往後头帝君及太子等人所在处移动,深怕走得慢些,便魂断於此,倒是替音岚清出前方一片空旷。

此刻的白弘玉和音岚并肩而立,白弘玉冷着脸沉声问道:「沉寂一段时日,到底有何企图?」

而那带刀侍卫缓缓抬头,只见他眼瞳全黑,那是神识完全被鬼吞噬的象徵,他的脸上挂着极其诡异的怪笑,抬起双手,人群之中一阵惊呼,青阳宁和陆梧桐竟然腾空浮起。

若定睛细看,可见侍卫的指尖似有青黑的细丝延伸并缠绕在两人身上,他一舞动双手指尖,青阳宁和陆梧桐便痛苦的挣扎。

音岚集中灵力化成掌中焰断开细丝,青阳宁和陆梧桐双双从半空中落下,方站稳的青阳宁伸手想要接住陆梧桐,但不巧陆梧桐坠下力道过大,便形成陆梧桐跌在青阳宁身上的窘境。

青阳宁起身後扶起陆梧桐,蹲下身子与陆梧桐平视,温柔的问:「可有撞伤?」

「真的是你……」陆梧桐眼神空洞的喃喃自语,青阳宁不解的想要细问,却见陆梧桐慌张的向身後赶来的陆雪莲扑去。

而青阳昊也赶上前查看青阳宁有无大碍,青阳宁虽然惊慌但故作镇定的摇头,只对青阳昊说:「宁儿没事,但愿千公子和弘玉能顺利解决此事。」

青阳昊见青阳宁饱受惊吓,安慰道:「可以的,别多想,随皇兄去後头,父君十分担心你,去让他老人家安心吧。」话说完,青阳昊便赶紧将青阳宁带往後头更隐密之处。

而在前头,被附体的侍卫怒吼:「设下城外的禁咒,阻挠我食人魂魄,断我生路!」侍卫狰狞一笑,「既然如此,不如拚死一搏,争取一线生机!」

「想都别想!」白弘玉率先上前与侍卫对打,能够被选任为御前带刀侍卫,身体素质必是人中翘楚,况且侍卫被恶鬼附体,感觉不到疼痛与疲累,几番对战後白弘玉渐渐有些撑不住。

音岚以灵力化为剑刃,让白弘玉退下来歇息,并用气音说道:「布七星灭魂阵吧,他久未食人魂魄,处於虚弱状态,是大好机会。」

白弘玉点头,「但如今我灵力不够,还需由你布阵,威力才可至最大。」

「好。」白弘玉将七星灭魂阵的口诀念给音岚,音岚执灵剑画阵,一字不漏将方才白弘玉所念的口诀背出,并依口诀踩着迷幻的步法,「斗杓北指,天下皆寒,贪狼西移,巨门北往,禄存向东,文曲北移,廉贞连武曲,破军阵中坐。」

语落阵成,侍卫已被困在阵中,音岚隐隐觉得不安,於是划破食指,以血亲书「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被附身的侍卫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号,在场众人闻声纷纷摀上耳朵不忍细听。

「我以无明之鬼之名,咒你不得好死!」侍卫用仅剩不多的力气全力一吼,在场众人皆听得明白,浑身寒毛直竖。

音岚对他的话未多在意,这是他头一回使用如此凶残的阵法捉鬼,以往皆是生擒後以绘灵缚将鬼困在画卷中,这回的对象竟还只是一位无辜被附身的侍卫,音岚虽於心不忍,但心中仍以大局为重,因此眼一闭,心一横,缓缓念出阵法的最後一句。

「北斗七星,魂魄散尽。」

诚如那时在恒州所看到的景况,轰隆一声,阵中的侍卫连同附於他身上的鬼一并消失,甚至可以说是灰飞烟灭。

而音岚身心一松懈下来,因耗损过多灵力而体力透支,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青阳宁。

她虽然待在後头隐密安全的角落,但她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音岚,看着音岚在她眼前乏力昏厥,她紧张得心脏差点停止,随後众人也赶紧将音岚扛起,并请太医前来诊治。

太医前来诊治後面有难色,此来的太医是宫中第一能手,行医一甲子,经验十分老道,临走前特别和青阳宁说道:「千公子虽是青壮之年,但身子却过许多重创,现已如风中残烛,还得好生调养,否则怕是英年早逝。」

太医走後,这些话反反覆覆在青阳宁的脑中回荡。

而那日过後,天天有人上门求见住在白府养伤的音岚,逼得白弘玉不得已在门外挂上谢绝见客的木牌,但唯独阻止不了一人,那便是安乐公主青阳宁。

青阳宁及笄日过後便搬出宫独住,她位於宫外的公主府离白弘玉的相国府仅隔了一条街,闲来无事的青阳宁成天往白府跑。

这日,白弘玉上朝议事,青阳宁又带着府里厨娘熬的补汤上门拜访。

音岚一向不喜有人在旁跟前跟後,而他住在白府一段时日,府里的小厮丫鬟也摸清他的习性,只负责将青阳宁带去音岚在的院落後便离开。

「音岚公子。」远远看见音岚坐在院子里的木桌上喝茶,青阳宁欢喜的提着装有补汤的食盒快步跑上前,关切的问:「音岚公子,身子可有好些?」

音岚点头,淡淡的说:「多谢公主挂心,在下已无大碍。」

起先,青阳宁刚上门的头几日,连舀汤都可以将大半的汤洒得大半都去,但现在却像贤妻般,打开食盒,熟练的将热腾腾的补汤舀在碗中递给音岚,「音岚公子,这是我特意让府里厨娘敖的补汤,太医开的方子,对疗伤有效,你试试。」

音岚接过青阳宁的碗後,并无像之前一般默默喝下,而是将碗放在桌上,一脸严肃的看着青阳宁,正色道:「安乐公主,恕草民斗胆一问,何故您每日来访?每日费工夫让人熬补汤?若是想答谢草民出手相救,那可不必,救人仅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每回青阳宁来访时,白弘玉也在旁,音岚不好意思当着白弘玉的面给青阳宁难堪,但青阳宁却天天来访,现下外头盛传他和安乐公主有私情,让他十分困扰。

青阳宁被音岚严肃的语气吓到,怯生生的说:「宁儿只是想答谢音岚公子的救命恩情,才……」

「安乐公主,草民救人不求回报,请您回府吧。」音岚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过严厉,先缓下语气,但又恢复成先前冷淡的语调。

「音岚公子是不是听见外头的流言蜚语了?觉得宁儿不自重?」青阳宁扁着小嘴,眼眶含泪的说:「生在皇族,出生至今受人阿谀奉承,难得遇到真心相待之人,本想交心……是宁儿唐突,日後宁儿不会再厚颜无耻的上门叨扰音岚公子了。」

青阳宁转过身委屈落泪,背对音岚抽噎不已,这可苦了音岚,他最怕的便是女子哭泣,想要安慰青阳宁又不知从何安慰,青阳宁转身哭好了一会却见音岚毫无动静,气得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的公主府。

而青阳宁这一回去,便也再无来访,但仍旧会特意遣人将补汤送来。而音岚虽有些懊悔当日似乎对青阳宁太过严厉,但也因青阳宁就此罢手而松下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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