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三千多年前,他初识彼岸那时,後来的他向君上请求赐婚,将彼岸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爱惜并呵护着,他和彼岸成婚,生了一双儿女,一家四口的生活和乐融融。
美得让人不愿醒来的梦。
惊醒过来的音岚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这场梦是他毕生都盼不到、圆不了的梦。
看上去模样约莫二八年华的丫鬟恭敬的递上一杯热茶,「公子醒了?先喝口茶润喉,奴婢再去请少爷和小姐过来一趟。」
奉茶後,那丫鬟便掩上房门退下,待音岚饮尽一杯热茶,房门正好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位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先是那小男孩兴奋的朝着他跑来,「大哥哥,咱们又见面了!」
音岚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见音岚似乎是不认得他,小男孩扁了扁嘴,嘀咕道:「那日在郊外,大哥哥曾救我一命的,不过几日的事,大哥哥便忘了。」
听小男孩如此一言,倒是想起了眼前的小男孩便是那日在郊外被男鬼抓住差点没命的小男孩。
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温柔一笑,「小女子名唤陆雪莲,这位是舍弟陆梧桐,多谢公子当日相救,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千,名音岚,当日之事不足挂齿。」音岚已经许久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了。当年的他是个弃儿,因君上膝下无子故被君上收养为义子,与君上同姓,他的离开对君上也是一种打击吧?
叩叩!门外的丫鬟焦急的说着:「小姐,另一位姑娘醒了,但是她情绪有些不稳,直喊着要找人,奴婢们快阻拦不住,这才赶紧来禀报小姐。」
「千公子,昨日与家仆路过时,发现公子和一位姑娘昏厥不醒,不知那位姑娘公子是否相识?」
「姑娘?」音岚记得那只小白龙把那位神似彼岸的女子带走了,难不成是在半路遇袭?
「若公子不介意,可随雪莲一块前去看看。」音岚点头应允,跟着陆雪莲走出房门外,陆雪莲走在前头,绕过几个长廊後,远远的便听见一名女子的哭喊。
「弘玉呢?我要找弘玉!」这声音听着不像那位神似彼岸女子的声音,音岚心中大石才渐渐放下。
音岚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已经悄悄变了样。
「姑娘,你冷静一些。」陆雪莲上前安抚,「我姓陆名唤雪莲,这里是陆家的三垣门,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音岚一听,内心震惊不已,未曾料想过竟能与同门相遇!但面上故作镇定,仅在一旁安静不语。
女子闻言惊讶地望着陆雪莲,泪眼婆娑的望着她说道:「我乃苏靖将军之女苏倩,本是随白相国与长公主前来迎接陆姑娘回京。」
陆雪莲一顿,但随即又恢复常色,「既然如此,白相国和长公主……」
「当日遇上众鬼袭击,他带着她先走了。」音岚在旁缓缓说出那日所见。原来那日的男女便是茶摊客人们口中的相国与长公主,只是这相国比起自己的未婚妻,似乎更在意长公主。
苏倩听见音岚的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弘玉带着宁儿先走了?」
陆雪莲见情势有些不对劲,赶忙出言缓颊道:「苏姑娘,你此来便是接我入京,既是如此,待我收拾好行李,不妨一块动身回京。」
「既然弘玉有要事先和长公主回京,那我这位未来的相国夫人自是得替夫君分忧。」苏倩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城里还有一些将军府的人马,待陆姑娘收拾好,便让我和将军府的人护送回京吧。」
陆雪莲和蔼一笑,「那倒麻烦苏姑娘了。」
音岚在一旁看着两个女人尴尬的寒暄,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苏倩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音岚,好奇的问:「这位公子是?」
「四处流浪的江湖术士罢了。」正当苏倩还想多问几句,音岚看准时机,向陆雪莲说道:「多谢陆姑娘相救,在下还有急事,有缘再见,先告辞了。」
陆雪莲也还来不及回话,音岚便率先开溜。
离开陆府後,音岚松了一口气,三千多年前他封息沉眠,醒来以後长年与恶鬼打交道,他早已不擅交际,早些离开陆府也好,人多事杂,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还未完成呢。
接连几日,音岚又在恒州附近晃了好些日子,除了头几日催动定方盘时捉了几只小鬼外,其他的鬼就像是销声匿迹般,半点踪迹都见不着。让人很难想像,那日在恒州郊外的山上,竟曾群聚了成千上百只的恶鬼。
正午刚过,音岚打算最後再将恒州郊外绕一遍,突然一股清凉的气袭来,森林的土地像是湖水般,泛起阵阵涟漪。
而涟漪的中央浮出一位相貌清秀的女子,一头雪白的长发仅仅简单束起,对着音岚露出甜甜的酒窝,说道:「缉鬼使大人!」
「忘忧?你怎麽来了?」名唤忘忧的女子乃是冥界忘川之河的引渡者,专司让亡魂饮下忘川之水忘却前世今生,并指引亡魂投胎转世。担任如此要职,怎可能轻易离开冥界?
「绫姊姊感应到你使用了她送的不灭焰,让我得空过来看看你。」忘忧拉着音岚左看右看,才松下一口气,「看来是我们多想了,不过竟能让你使用不灭焰,到底是什麽情况?」
「说来奇怪,那日恒州群聚成千上百只道行不浅的恶鬼,似是被指使。」音岚顿了一下,「好在有绫姊的不灭焰。」
「这事我回去禀告冥君,若操纵恶鬼在人界作乱,怕是会引起不少风波。」忘忧脚边的涟漪渐渐变浅,她不能离开冥界太久,於是她向音岚挥手道别:「我该回去了,下回见。」
音岚点头,目送忘忧的身影消失在圈圈涟漪之中。忘忧走後,音岚再次催动定方盘,沿着山路把恒州郊外仔仔细细走了一遍,皆无所获。
打算前往下一州的音岚,又再度进城,去了市集买些日用品。
却见市集上的众人,全部聚在了一处告示榜外,里里外外围得严实,连一点风都透不进去。
音岚未打算跟着众人瞎搅和,经过告示榜时,他怀中的定方盘却有所感应。不得已只好硬挤入人群之中,瞧瞧这告示榜到底卖得是何葫芦药。
音岚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才看到告示榜,眼前一张金黄丝质的绢布高挂在告示榜最显眼处,但上头大喇喇的仅只写着「皇榜」二字,其余一字都未写,但音岚却嗅到这张皇榜有股浓烈的鬼气。
「官爷啊,这上头只写着皇榜二字,却又未曾明说,葫芦里头到底卖什麽药?」一位留着满脸胡须的大叔问着负责张贴皇榜的官府差爷,但官差也摇头,他们也正纳闷着为何这皇榜长得和之前的不一样。
音岚纵身一跳挤到最前头,一举上前将皇榜撕下,引得众人一阵惊呼,但音岚置若罔闻,「官爷,这张皇榜我撕了,领我进宫吧。」
由皇宫贴出来的告示榜带有浓厚的鬼气,就算这是陷阱,他也不得不跳!
那官爷讪笑,递给音岚一块木制的令牌,令牌上头雕刻的花纹精细,官爷拍了拍音岚的肩膀,「这位小哥,拿着这块令牌便可入宫,官爷我呢就不送了。」
音岚无语,尴尬的收下令牌,赶紧拐了几个圈,才向路过的人问了往京城的方向如何走,备齐乾粮,便飞快上路。
连着好几天,音岚以轻功赶路,这样日夜兼程赶路约莫五日,才终於踏上梦然皇朝的首都──烟华城。
一进到烟华城里,全城的气氛有股说不上来的压抑,音岚随机问了市集上的菜贩大叔,皇宫里的方向,卖菜大叔以一种惊恐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草草指路後,便当作看不见音岚这个人,继续在市集招呼客人。
音岚心中虽感怪异,但皇榜已撕,人也到了京城,没有理由不进宫。
照着卖菜大叔所指的路,音岚拐了几条路,高耸的宫门便伫立在他眼前。
宫门侍卫见音岚靠近,纷纷举剑拦住音岚,但看见音岚手上拿的令牌,脸上出现欣喜之色,赶紧入内通报让宫奴领路。
前来领路的宫奴白发苍苍,看上去在这宫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进宫的路上,他率先开口问道:「这位小哥,敢问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在下姓千,名唤音岚。」音岚心中暗想:派出这等资深的宫奴前来迎接一位撕皇榜的民间人士,看来事有蹊翘啊。
随着老宫奴的脚步,最终二人停在一处华丽的大殿之前,音岚抬眼一看,梁上挂着三个大字──龙晨宫。
老宫奴让音岚在殿外候着,自己上前,在殿门外弯着老腰,以他尖细的嗓音高喊:「宫奴丁玉求见帝君。」
殿门随即被打开,两位年轻的宫奴扶起丁玉,恭敬的喊了声:「丁总管。」
丁玉摆摆手,转过身子对着音岚说:「千公子,请随老奴来。」
踏进殿内的一刻,音岚感觉有数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空荡荡的大殿,他一眼便看见梁上最高处挂着议事大殿这四字匾额,他赶紧低下头来,省得未先探得鬼气之事,先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音岚单膝跪下行礼,不忘喊道:「草民千音岚参见帝君。」
「平身。」低沉带有威严的嗓音响起,音岚抬眼一看,龙椅之上坐着一位穿着金黄龙袍的中年男子,眉眼间有着不容置喙的霸气,他正是梦然帝君──青阳玄。瞧一眼音岚後,他开门见山直问:「为何撕下皇榜?」
音岚自信一笑,站直腰板答道:「皇榜之上残留着浓厚鬼气,而皇榜之上却只字未提,草民斗胆猜想,兴许是宫中有异象,才出此下策。」
啪!啪!啪!连续三个响掌从殿门外响起,迎面走来一人,但因为逆着光之故,音岚无法看清眼前来者何人,虽然看不清相貌,但身形却让音岚觉得眼熟。
「下官参见帝君。」直至他出声,音岚才发现他正是那日在恒州遇到的小白龙!
音岚始料未及竟在此地与他再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