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交换
李青廷在天微微亮的时候醒来,他分不清自己是睡了几小时,还是一整天,身下床垫没铺设床单,能直接看到布面,还带着刚开封的塑胶袋味。囚禁他的环境不算差,厕所乾乾净净的,马桶白得像没用过,残留着水泥气味,似乎不久前才装修过,一边的桌子上放着面包,制造日期是8月20,他猜测今天是21或22号;上一餐是一天前,不进食无法恢复体力,他却常常吃不下,配水也才吃下半个面包。
在房间内算是完全自由的,囚禁他的人不常出现,面包会从门上的洞传进来,他通常都蜷曲在床上,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一举一动。
几分钟前,几个人……应该是两个压住他,他以为又要被侵犯,他哭、叫着求饶,嘴巴被塞乾巴巴的布团,他们并不如想像中撕开自己衣裤,大约半小时後就丢下他,好像不再感兴趣的玩具。
撕开面包包装纸,蓬松的长圆面包裹着细白面粉,剥开一看,是芋头馅的。
盯着灰紫色,舌尖浮现回忆中的香甜,那天,他和柯冬尉一起吃剉冰,钱只允许两个人吃一碗,一碗能加四种料,他选花豆和粉圆,柯冬尉选芋头和芋圆,配着糖水和碎冰,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芋头。
「恶。」
肠子剧烈翻搅,推挤着胃,在厕所呕了好久,反胃的感觉才停止,虚弱按下把手,水冲走还来不及消化的食物糊,发臭液体黏在嘴角和鼻子,他在发抖、连站都站不好。
无助瞬间包裹脑袋,连指尖都失去力量,心头一酸控制不住眼泪。
不行,自己不能那麽懦弱。他对自己喊话,迫使自己恢复冷静,却做不到。
「你在干嘛?」
一个红衣男人冲进来,厕所的门不能上锁,李青廷想挡住门,却被连拉带扯的拽出厕所,混着水、呕吐物,腰擦过地板,衣服被撩到肚脐之上。
「脏死了。」
红衣绑匪掐着他的脖子,头离得远远的,脸上都是厌恶,好像他是一包放一星期的垃圾,脖子被用力捏着,骨头发出咔咔声,李青廷痛得大叫,死死扳住他的手。
「闭嘴!」
愤怒一发不可收拾,那激起人类最原始的行为-打,而且对他来说,这个满身酸臭的小鬼很讨厌。
揪着他的脖子往地板,膝盖狠狠撞上地板,李青廷一时之间站不起来,连滚带爬的狼狈逃跑,绑匪追在後头,李青廷脆弱的样子燃起他的征服欲,就算抱住头,巴掌还是落到脸上,下巴挨了好重一下,痛得不能说话。
「连你爸也不要你,你为什麽、为什麽那麽没用!」
气疯的男人满眼血丝,抓起头发往地上砸,冰凉从脑袋後面蔓延,传到鼻子变成剧痛,他要死了,被活生生打死,腹部和下体被踢了好几脚,有某种液体顺着地板扩散,或许是尿、或许是血,鼻子被堵住,李青廷已经闻不太到气味,困难的张嘴吸取空气。
比痛更多的是恐惧,他一直很倒楣,有印象的人生大事都是雨天,入学、毕业、大考,同学态度从嘲笑变成厌恶,连和他没关联的日子下雨也要迁怒。
和柯冬尉第一次出去那天也在下雨,那是这辈子少数开心的回忆。他会愿意为那一天,多受几十年的排挤,如果他活下来,今天的霉运也能换一些好事吧?
李青廷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像条破抹布摊平在地,满地的血、液体,他得用力呼吸才不会呛到。
「你在干嘛!」
另一个人的声音,李青廷张大耳朵,费力的抬头,穿白衣的绑匪一脸惊讶,赶紧丢下手上购物袋,扶起不成人形的人质。
「还活着,」带有臭味的布在脸糊了几下,但好歹是小心的,「在干嘛啊,如果真的打死他,老……」
「不是没死吗?」
「你以……」
「你不是护校毕业,包一包就算了。」
「话不……」
「我去吃饭,你看着他。」
红衣绑匪甩甩还有血迹的手,跨过门槛。
「痛吗?」
李青廷说不出话,只点头。
「那个人,就是……」
摇摇头,他其实也说不清同伴的行为模式。手突然被抓住,顺着李青廷眼神,他向下看去。
『ㄅㄤ我。』
地上用血画出几个字,字歪七扭八的,但笔划少,不难辨认。
既然他是护校毕业,一定很有同情心,一定会帮他。
一阵叹息声,父亲都背弃他,一个陌生人又怎麽可能帮忙。这个人未免也太没有常识了吧。
「我去拿水给你洗脸。」
那人抹去字迹,扳开揪住衣服的手指,站起来。
。
「不要动!」
门和木屑一起喷离轨道,一道人影扑过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什麽,也没来得及投降,白衣绑匪就吃了个狗吃屎,下巴隐隐作痛,双手被扭绞在背後,他知道自己的手肘一定瘀青了。
守着的绑匪跳起来,粗鲁的扯过李青廷的手,还用枕头套住他的头,眼前的黑暗让他无法呼吸,手被拽到背後,绳子把手腕紧紧捆在一起,边缘很粗糙,动一下都痛。
外面又恢复安静,他能听到绑匪粗重的喘息声,房间的门被踢开,又是一阵混乱。
有人在惨叫。
动静并不像警察,自己卷入更麻烦的情况,可能会没命,李青廷缩起身体,努力想缩得更小,
头上的布套被扯掉,突来的白光让他失去视力。
「别叫了,青廷,是我。」
手脚被牢牢定住,李青廷只能尖叫,抓到什麽就丢什麽,塑胶袋、宝特瓶、地垫,到最後没东西能抓,手伸出来又挥又抓,一个巴掌紮实的落在眼前的人脸上。
「冬尉……?」
「傻蛋,你这个傻蛋……。」
地上一片凌乱,袖子破烂得遮不住手,因为挣扎的关系,绳子在手腕上磨出血痕,惊恐还凝固在李青廷眼睛里,搂着他,柯冬尉的心几乎碎尽。
「是我,没事了。」
外来空气冷而乾,刺痛鼻腔深处,手臂温暖包裹青廷,好想一直被这样紧紧抱住,告诉他不用害怕。
「青廷,对不起,青廷。」
他的额头肿了,头发糊成团,血从鼻孔流出来,衣服乱七八糟。
还好还活着、活着就好。
抱着衰弱却尚有气息的李青廷,不顾在场还有别人,柯冬尉混乱的亲吻他的脸,不断道歉。
「去医院?」
李青廷摇头,把身体缩得更小,眼角渗出泪水,阖上眼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