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眼睛对望,谁都想猜进对方心里,漆黑深沉,黑曜闪烁,碧水如波,面面相觑。
「请问你们所说的马姑姑,芳名是?」有些臆测还是要问清才好,天底下马姓的人这麽多,说不定自己对号入座了,郑嫣妤开口打破寂空。
「马姑姑名讳原不敢提…」成天青看向父亲一眼,像是寻求同意。
「恩人名唤马忆悔。」成洛书深沉明亮的一对招子,表露出坚定,看向她。
郑嫣妤听後不自觉,眼神微微放大,碧水波澜起。
真是惜言的姨母!
他们真的恰好认识!真是恩人吗?
顿时,想问他们惜言姨母马忆悔的下落,却想他们既然这样说,定是许久不见,失联了,说不定还想问我呢!
这话不能问!也问不出她的下落。
如果他们可以帮忙找惜言和知书,依着马忆悔与惜言的关系,会保护她们吗?
不过,他们会不会也对八阵石有觊觎之心呢?
会不会如同方恪、方瑶一样,为此追捕她?
这话不能说!也不能说出惜言与这层关系,会害了她。
郑嫣妤内心踌躇犹疑,连自己都感到惶恐。
在这异时异地时空里,才没几日,讯息都还没搜集足够,便是一连串的逃亡,心根本静不下来认真思索下一步何去何从,未知的迷茫,杂乱如麻,拧不了绳。
郑嫣妤眉眼所有微动,皆落在成家父子眼中,只是她久久无应语,成家父子仍是在意,内里如响鼓乱捣,外显出一派自然。
「你们可以帮我找同伴吗?」郑嫣妤躲开回应,抛出她接下来最该面对的事。
「你是指刚刚你醒来时,向我问起的两个姑娘吗?」成天青晶亮有神的双眼,看到一丝闪耀。
「没错!她们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拜托帮我找。」郑嫣妤双手合十,作出她认为最楚楚可怜的模样来,一双眼睛,似乎泪汪汪感满溢。
「好啊!」成天青一口应下,还不忘看向父亲。
帮着她,也就留了人,既留了人,什麽想知道的事儿,皆有迹可寻,人在可问。
「天青,你便全力相助郑姑娘寻人。郑姑娘,你且安心在府上休息,需要什麽尽管开口,成某一定竭尽心力相助。」成洛书说来大器,一手拍在成天青左肩上,重且意沉。
「谢谢!」郑嫣妤仍是感动的,千言万语最後化作二字聊表。
成洛书作揖,转身出门。
屋内原本凝结的空气,在家主离去後疏散不少,郑嫣妤这才仔细瞧上成天青的面容,墨色剑眉摆放微高眉骨上,黑曜石般的眼,晶亮闪烁,立体的鼻梁下,薄唇轻启…
「你…好些了吗?」
「啊…嗯!」郑嫣妤看着竟有些恍神无状。
「你能说出她们的模样来吗?我快让人去找。」
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惜言的模样特点来,就是很美,很清丽,那种林黛玉的清丽感。
所有能想的形容词全在郑嫣妤脑中杂乱飞眩,混乱不已,最後,竟只能记得她们身上衣物的颜色,鹅黄与烟红。
成天青见她不说话,拿来案上笔砚。
「还是你画下来。」
当成天青递来一案纸笔墨时,她望着浓色的墨静淌在凉石砚上,在心中无限感叹:唉!真该一来就给她们拍张照片,凭照片找人容易多了,现在要描出人像来,还真做不到呀!何况,还是用毛笔。
郑嫣妤握着自国小以来就没碰过的毛笔,硬着头皮抓起笔杆,盈握舒适,假装蘸了黑亮的墨,墨香四溢,手空悬半晌,墨点全无。
她想了许久,最後放空了。
成天青见状,也不逼迫。
她努力将放空的自己拉回,重新组织思绪。
重点是找人,怎麽找?何处找?才是关窍。
也不知她们往何处去了?
会不会惜言最後说服了知书,回到雾幻林去找八阵石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放下笔,挪动床案桌,掀开锦被,就要下床。
「欸…,你身子虚,别下床走动。」成天青神经绷紧,不敢忘了父亲的话,千万留人。
「我…没事了,我想到可以去哪里找她们了。」郑嫣妤眼底清凉如水,笃定要走的样子。
「我骑快马带你去?」成天青拉回试图主导权。
她陷入一阵思索,是否让他跟去雾幻林,内心间拉锯。
雾幻林带外人去好吗?
哎呀!八阵石说不定都不在了,外人去也不会怎样。
成天青见她诸多存疑,诸多顾虑,便更深信父亲的怀疑,她便是马皇后遗下公主了,只要跟着她便能揭开疑虑,开启秘密宝匣。
「好,那就麻烦成大哥带我去了。」郑嫣妤思虑後灿笑。
一声成大哥,虽听着软糯舒心,却有些别扭。
「郑姑娘唤我天青即可。」他脸飞溜上的红云,扰得耳朵发烫。
「那你也别叫我郑姑娘了,叫我嫣妤就好了。」她一派轻松,直率回着。
「直呼姑娘闺名,似乎不敬,若唤你嫣儿可好?」他耳上更显发红,一颗心在胸膛舞个不停,实在不敢直唤她的名。
「好呀!幸好,你没把我叫做妤儿。」幽默如她,一阵嫣然莺语,清脆穿云。
他也一并展开了笑。
「你再用些早点,我让人帮你更衣。一会儿出发。」
郑嫣妤这才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素白的底衣,没觉不妥,但似乎穿这样不能出门呀!
成天青一拨帘子出内堂,见雪隐端着粥,还在外堂候着。
「啊呀!都给忘了!」
雪隐见少爷出来,赶紧拉出一道笑容来。
「我送进去吧!你找件衣服给嫣儿换上。」他迅速接过紫木银镶托盘,转身又进去了。
那一抹笑容还未消融,瞬间僵在那儿。
「嫣儿…是吗?」
步出门外,走向廊间,触地有声,取衣去了。
郑嫣妤见他这麽快又回来了,现身时手捧着一碗粥,有些惊喜,想到两人竟然都还没吃早餐。
「都忘了,我们都还没吃,你快坐下也吃一点,我们等会儿才有力气出发呀!」
「你多日未进,先喝点粥。」成天青拾回自己理智的脑子与细腻的思绪。
白粥软糯,早已凉却,好入口,她将调羹放旁,淅沥呼噜,以碗就口,喝个精光,他见她也不遮掩,如此直率,不如一般大家闺秀般矫揉造作。
他笑意深了,却也疑惑,这样是贵族大家养出的闺女风范吗?
「你也快吃吧!我都吃完了。」她吞下最後一口粥後,见他面前的精致菜点,全然未碰,不禁催他起来。
「好!」
雪隐来的慢,恰好,让成天青用完餐。
一件水色暗纹衣、一件湛蓝旋裙,泛着水纹,如波流淌,脱俗清丽,摆上前来。
「放这吧!再去拿那件湖水色纹锦披风来吧!晨起露重。」成天青望着雪隐捧着的薄衣,皱起眉来,手摆了摆窗旁长案。
雪隐将衣裙放置案上,又出去寻那件披风了。
「我觉得这样够了。」郑嫣妤端看那衣服,拿起细看一针一线,布面几道反映着微光,似是波光粼粼。
「真是艺术品呀!穿上身会不会折寿啊!」她内心不自主大喊着。
突然一想。
「我穿着这裙子,能上马吗?」她不禁开口问了。
成天青拿起湛蓝旋裙,看着裙面的明折暗折,拉起裙摆,展出一大片。
「应是可行,还是我让雪隐换裤装来?」成天青此时才发觉自己研究起女装来,就因她一句话。
雪隐拨帘入内,正巧见少爷拿起那湛蓝旋裙细观,面上一阵羞怯。
成天青见雪隐来了,仍是镇静,缓缓放下裙,开口就问:「这裙能上马吗?」
「可以。」雪隐未脱羞赧,一溜粉面透着霞光。
「那帮嫣儿更衣吧!」成天青丢下一句就往外头走去,径直出外堂,步出廊间,往自己房走去。
雪隐仍是应声:「诺!」
走到嫣妤身旁。
「姑娘,雪隐这就帮你更衣。」
「谢谢!」郑嫣妤其实不愿意人家帮她穿衣服,但是这古装,她完全不会穿,万一穿错了,可就贻笑大方了。
她想默记下雪隐为她穿衣的顺序步骤与手法,下次自己穿,但雪隐动作利落迅速,她根本记不来,思绪最後飘散,进入自己的胡思。
经过几日昏迷,强迫式的休息,身心灵续满了电,再者身边再也没有人帮衬,许多事也只能自己细细密密的想着。
自从来後,一干事情前後扑继,不容人细想,回想来时,自己也只是被浪推着走,根本没有相应之策,眼前此景如此陌生地不真实,惟有长案上那包裹里头,才是她的真实。
为了不惊扰这时代的人,她将她的书包用惜言屋内的青布包裹起来,外头看不出,里头就是一个普遍高中生的墨绿书包,依旧是那些重量,只是多了来时的换下的制服。
这时的她多想冲去拿出被层层包裹的手机,拿出来拍张照片,看看萤屏幕内的自己宽衣大袖的模样,像不像是连续剧里的人物,好好笑笑自己,也传上社群,让她们也笑一笑,发文问句:「我穿这样像不像古人?」
是了,都穿了,穿了就是古人,模样是了,日子久了便像了,只是现下,内心还不一定。
雪隐熟练地为她穿好衣,不发一语又出去了。
她坐在骨石镶嵌的椅上,继续发怔静思。
她望着一屋子陈设,内心又想着:「我见这些摆设家具奇异,他们若到现代看一切生活用品,不就瞠目结舌不已。」
走向青布包裹,正想打开,拿出里面的手机,趁机拍几张,来过的证明,一声敲门声传来了。
她想该是接她的成天青,要去寻惜言了,几日的颠沛流离,总觉得包裹还是带上身的好,顺手拽起,并拿了春寒剑,走到外头应门。
成天青一见门内打开,水色波漾的人儿,旖旎走出,青色包裹刺目点眼,还有手中寒光剑影。
「你…要走?」他心中一块角落突然崩塌。
「对呀!」她直接了当。
这般决绝吗?
他愣在当场,没有移步,她见他不走,又挡在门外。
没好气的说:「你不是说了要带我去?怎麽不走?」
成天青回神,突然领悟,应着「你怎麽拿着包裹?」
原来在他眼里我就像是一个拖着行李箱要告别一切的家伙。
「哈哈哈…」见他误会,她嘴角失守,不住笑。
见她笑,甚是好看,却不明所以。
她笑後才慢慢解释:「我怕我回不来这里了,东西还是带在身边。」
「我一定带你回来,这些东西别带了。」他微皱眉,眼底坚定直盯向她。
她看他认真非凡,像是真的误会她要离开,坚决留住她一般。
这麽不希望她走吗?
她回应着他的瞳孔,只见漆黑眸子如一颗宇宙,深远广袤。
「真的不用带?」她试探性的问着。
「你信我,我保你毫发无损回来。」他暗想,是多麽无以为家的姑娘,过去就如一扁舟四处游走,如随风柳絮四处飘零,难怪她来去总不敢落根。
她没想过他如此认真回应她,他…认真了。
「好吧!那就不带了,好重。」
她的语气像是要出门旅行的孩子,带了许多不必要东西,导致行李过重,被言语规劝一翻,最终放下一些不带。
他没想过如此轻易说服她放弃走的心。
她转身走回屋内,要放那包裹。
成天青见她坨着包裹似乎沈重,开口:「要不要帮你一把?」
「噢…好呀!」
成天青接过包裹,却觉一沉,里头想是成堆的书,倒不是随身衣物,悄然压下讶异之色,将之放置骨石缀面桌上。
至於这把春寒剑…人在江湖,佩剑随身保命,尽管我在她身边必不让她发肤伤毫。
他最後随口一句:「剑你想带就带吧!」
两匹良驹,高骏矫健,分别配置赤色、墨色马鞍,望着与自己大约高度的马背,脸色暗了下来,此时郑嫣妤多希望脚下生梯,慢慢把自己托起与马被同高。
「谁备的马?」成天青语气低沉,似乎有些不悦。
「雪…雪隐姑娘说少爷与人出门,让备两匹马。」饮马仆役廖却惶恐说着颤语,据他来府多年经验,从没见过成府少爷怒恼一次,因而内心惴惴不安,家有老母妻小待养,不能丢了这份差事。
「我虽没骑过马,但可以一试。」骑马应该不难吧!只要上得了马,便是马驼着自己走了,她心中如此想着。
谁知成天青一脸严肃道:「不行,你没骑过马,更不可唐突。廖却你快将红玉牵回马房,刷完马房才能回去。」
「是!是!是!少爷,我这就去。」廖却一面应着,一面牵起红玉嘴里的缰绳。心口一松,只是将马房洒扫一番,罚得倒不重,说罚却也是分内职。
他翻身上马,也就一眨眼间,她本想学着,却还没看清,人已落於马背上,一派轻松,犹如呼吸一般,左手落下,作势牵引她。
「脚踏马蹬,手给我。」朗声悦耳从上头来。
她想了想该伸左脚还是右脚,最後,将左脚踏上马蹬,右手交给成天青,左脚使劲一瞪,右手顺势被拉起,利落一气呵成。
「我们倒是有默契呀!」
郑嫣妤从没坐过马,这会儿骑上马背,突然觉得视野辽阔无边,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无比,舒爽怡人。
成天青感到怀中人儿深呼吸声,以为她紧张万分。
「还行吗?或是换车驾?」
「不!不用了!骑马很好,视野广阔,空气也好。」她笑道。
「你记得要往那儿走吗?」
郑嫣妤突然觉得自己来搞笑的,把人家叫来帮忙,却没跟人家说地点。
她想指路,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从哪里来。
她想不到来时路是正常,因为是昏迷後被带来的,该换个指引法。
「你知道雾幻林怎麽去吗?我要去雾幻林。」
「雾幻林!」成天青皱眉,那儿不是好地。
「我知道了!你坐好吧!我们走罗!」成天青待她准备好,轻带缰绳驱马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