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是臭狐狸的脸,神色将笑不笑,担忧倒是不见多少,彷佛试图流露为数不多的温柔。
斗舞因他而起,眼下状况又因斗舞而起,他就像先打她一巴掌,又给了一颗糖。
「谢谢。」她闷声道。试问有没有造成观感上的革新?没有。
「接下来怎麽办呢?」他低头,语气轻柔,将纬荷颤抖的小身板护在怀中。
「⋯⋯我输了。」她咬牙切齿,不情愿的认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教她现在处於极度劣势?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他将她以公主抱的方式打横一把抱起,精瘦有力的手臂压住覆盖於内衣扣带上的仅剩布料,眼神只望着她的脸,丝毫没有往下。
「你要去哪里!」倏然脚腾空,她扭动身子挣扎。遮羞或许很君子,但是这还不足让她全心信任他,因为公主抱的小人程度破表!
「别动!」他使力阻止碎衣的挪动,神情有不似往常的认真,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毫不避讳众目睽睽,抱着她往外走去,「去健康中心吧,那里或许还有衣服可以替换。」
她今天真该当一天的原始人,别老跟衣服犯冲!
「我可以自己走。」她不改倔强。
「逞强一点都不可爱。」他软语。
「那正好。」
他斜挑起唇角,脚下忽加快速度,惹得纬荷不得不环住他的脖颈。
眼见主角夫妇落跑,围观的人群也觉得没意思,开始散去,打头阵的便是一直在暗处观看、柳眉倒竖的华皎兰,还有又挂上一号表情的林墨。
迈着长腿,他很快就站在学生会办公室侧间的门口,门没有上锁,他开门而入。
这里充当学生会的仓库,堆放各类校务杂物,光是每年的迎新布条就塞满一个橱柜,还有其他布置用品不计其数。最靠近门的地方直立着专门放置遗失物的柜子,一旁还有张小桌子做招领登记,他将目光停驻。
上头摆着一份誊写过的文件,一个笔筒,一把美工刀,几只笔横躺在纸上,标准的办公桌,没有异状。唯独那把美工刀,刀刃收起,而刀身的锯齿轨道处卡着几丝棉屑,整个桌面也有散落的细线头,五颜六色,其中几絮像是蒋纬荷穿上场的衣服颜色。他捻起碎屑,在指间摩挲,沉了眸色。
那个女生的经过一点也不是恰巧,这一切果然都不巧。
「我去里间帮你找找有没有衣服。」修宇腾把她放在健康中心的床位上,撩起那有酒精味的标准绿色薄被单把她包裹起来。他走没几步,听到身後窸窸窣窣的声响,转头喝斥:「不准动!」
她见他脸上有抹罕见的红晕,不敢再有什麽大动作,重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修宇腾这风流一哥,会因为这麽小尺度的暴露脸红,算她长见识了。
他只是游戏花丛,喜欢暧昧,倒不曾过分踰矩,对道德底线起码有所保留。
门口响起敲门声,是林墨领着她的湿衣来了,脸色的温度和衣服的潮湿一般,他拿起一旁的吹风机就开始吹,修宇腾闻声探头。
不速之客。
「修学长,我想穿回自己的衣服。」她趁机道。
「那我来吧。」他走过来,要接过林墨手中嗡嗡运作的吹风机,後者并没有马上换手。
「当心。」林墨定定看着她,临走前意味深长的冷声说道。
当心⋯⋯什麽?臭狐狸?那便不劳他费心了。即使今天一遭,顶多抵消这几天修宇腾给她带来的阴郁麻烦,却还不够让她陷入情网。
因为中途离场,所谓公正第三人全做鸟兽散,最终斗舞的胜负成谜,没赢也没输,两局至此仍是纬荷领先,但修宇腾心里明镜似的,明白这局要分出胜负根本不那麽重要,重点是进展。
他们斗的是心防,不是实质比数。
没什麽事,她今天便提早回了宿舍,兰兰应该不在,她可以尽情放松一下。
「我真对你心寒。」她甫开门,就听到阴怵怵的女声幽幽响起。
兰兰早早躺在床上敷脸,一如往常,却好像刻意在等她,准备兴师问罪。
「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是啊,修宇腾那麽张扬的战帖,不怪乎兰兰在现场。
「那还会是哪样?」华皎兰美丽的眼瞳闪着锐利的精光,「是什麽关系,让你们能够拥抱?还是最高级的那种呢。」
纬荷像是溜出去玩被妈妈抓包的小孩,抿唇一阵,然後浮出一丝冷笑,大着胆子反唇相讥:「什麽关系才能拥抱,你自己心里应该更有把尺吧。」
「最爱的那个人,是一毫米也宽容不得的。」她理直气壮。
但是你却对自己宽容了一把尺,整整十五公分。纬荷心道。
「无论如何,蒋纬荷,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应该是要帮我,而不是添乱。」她将面膜撕了下来,拍了拍脸。
「我也希望是最後一次。」纬荷也将自己扔在床上,像蚯蚓钻进土里那样拿棉被蒙着头。
见光死见光死,为什麽她要莫名其妙面对这横来的一切?
别过一月,木星学长又活跳跳出没了,继续他们放课後的调教⋯⋯不是,是练习。
「你是生了什麽大病呀,消失这麽久。」他们相对而坐在排练室里吃着点心,时序刚入冬,不知是不是因为秋老虎的关系,寒意并不盛,他们还有机会吃到汗水过後特别香的点心。
「没什麽。」木星唇畔的笑褪去一点点,以淡淡的口吻道。
「还是说你拖延看医生的时间二十九天,最後一天才去看。」她哈哈大笑,「林墨学长都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喽,你现在必须拿一件事情来交换我封口!」
「你想知道什麽事情?」他脸色温柔,只要不探问他这一个月消失的原因,什麽都能奉告。
「嗯⋯⋯你会介意我流汗吗?」她迸出一句,手边刚好没有毛巾,只好奋力的用手抹额。
「不会啊。」
「哦,那⋯⋯」她挪动屁股到他身旁,没有预警的投入他的怀抱。虽然汗流浃背,但木星身上没有半丝汗臭,湿润而不刺鼻的气味缭绕鼻尖。「学长,我问你,我们是可以拥抱的关系吗?」
「我不能回答你。」他放大声音,将她微微拉开,就怕她听到自己微乱的心跳声,「因为你已经用掉你的机会了。」
「哎?」她抬起头,眨了眨眼。
「你问我会不会介意你流汗啊,我说不会。」他狡黠一笑。
「你很贼欸!」她怪叫,「这种时候就要在这句话前面加上xxx才有气势,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他要说自己姓木名星,她也认了。
「你没有发问的额度了。」
「你这是耍赖!不管不管,我就是要宣扬木星害怕看医生!啊,要把木星换成你的名字才有强烈威胁感,可是你又不说!」
「谁才耍赖啊。」他看着她语无伦次,内心满满的恶趣味,他大手按住她的头,唇靠近她的耳朵:「我叫李牧醒。」
热息喷在耳括上,却没有修宇腾带给她的反感,反而觉得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还有电话号码。」她捞出手机递给他输入。
「好了。」
「谢谢。」她沉默一阵,想到什麽又兴奋开口:「对了!你违反诺言,说好会在我身边,结果藉着拖延时间又去躲懒,你说该当何罪?回答我那个问题,可免你一死!」
「林墨没有让你宾至如归吗?」
「你这是什麽用法啦?」她噗哧一声。
「在他身边就像在我身边,宾至如归,很贴切耶。」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多脚书橱还是两脚书橱,「好了,我回答你的问题了。」
「臭学长!」她崩溃。
「你又没有指明哪个问题,还一直丢出新的。」他耸耸肩,钻漏洞钻的很畅怀,却让纬荷差点噎死。
「够了,我不跟你玩了!」她捶了他瘦而精实的胸膛一拳,决定赌气。
「好嘛,我正经喽。」他格挡那挠痒似的粉拳,「我们的关系是朋友,朋友间当然可以拥抱的,当你伤心难过,当你需要慰藉的时候。」
「嗯。」果然像是木星学长的作派,很君子的回答。
「我觉得这是心态上的问题,未必是从关系断定。」他的声线沉稳,「像有些西方人,拿块免费拥抱的牌子上街,陌生人也可以是最亲密的慰藉。当然也有风土民情的考量在里面啦。怎麽,你要写研究论文?」
「对自己论证。」她说,「你的说法满有说服力的。」
兰兰因为害怕孤单,所以来者不拒,而给了那些男人暂时的、光明正大的关系。所以是心态营造了关系,但有没有逆向反应,譬如修宇腾因为直属关系,才对她起了特殊的心思?
最起码她知道,不是每个轻易拥抱,都代表速食爱情,她和李牧醒就是最佳证据。
「是吗?」他浅浅一笑,眸底起了涟漪。
从朋友的角度解释这个拥抱当然通,但是他们都不敢从心态去解读,为什麽他的手自始至终环着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