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後就是校庆,东北季风是个越大越调皮的孩子,偏偏恶作剧挟带了大量水气来共襄盛举。
清晨一阵大雨,让一早有课的学生心情实在好不起来。然而最阴霾的非纬荷莫属了。
「她来了她来了!」还没进到教室,喧譁声先钻入耳内,彷佛回到了高中似的。
出门忘了带伞,纬荷没料想又湿又塌的面条头会让她变得这麽受欢迎。
「这是⋯⋯怎麽回事?」她伫立门口向里头询问。
「我们还想问你呢!」她被在系上唯一比较称得上熟稔、总是紮着整齐马尾的女生秦芷言推到座位前,「这是热舞社行星战队的火星送来的耶!」
她惯常使用的课桌上摆着一束包装精简的小菊花,看着不繁复夺目,但这种简约风格的设计往往价值不菲。
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压在下面。
『帘卷西风,人可比黄花瘦了否?不枉你的努力,恭喜上场!』
底下还有一张俏皮的女孩插图,瞧着是以她为形象绘制的,署名是修宇腾。
卷你妈的西风。她看着这东西,只觉得自己是经霜残枝捱着朔风。
「齁,纬荷,你跟Mars是什麽关系呀?」秦芷言顶顶她的肩,这一问引来不少侧目。
她一点都不习惯这种感觉,「就只是直属学长学妹而已。」
「少来啦,一定不只这麽简单。」秦芷言窃笑,「学长这种文青式的浪漫真的好有sense唷!」
要是今天换成是你,你肯定打自己脸。纬荷偷偷翻个白眼。
「你既然这麽喜欢,不如拿去吧。」她毫不留情把花束塞入秦芷言手里,兀自落座。
「不行啦!」
从背包里拿出教授指定的书目,有个人一直在打量着她。
那是郭诺菲,兰兰的趴友之一,两人很是气味相投,甚至可比自己和兰兰十几年的「情挚意坚」,但是对自己不太理睬。
不太妙,她一定也是认同秦芷言了,难保不会在兰兰面前加油添醋。
纬荷身体发冷,项上寒气进逼,她头好疼。
有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蒋纬荷,外找!」放课後,男同学的声音回荡,刻意吊高的嗓子听起来就像脂粉艳俗的青楼老鸨在叫鸡⋯⋯
不不不,这个比喻不好。
窗外是臭狐狸的笑脸,瞧那阳光的,惹得教室百花绽放⋯⋯噢,是百花痴绽放,只有纬荷得以幸免。她把他视为闪电,必须避雷。
就拿她的头顶当避雷针,她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嘿,那菊花开得很美吧。」修宇腾笑道,颇为得意,「我可是特意挑含苞待放的,放了一天肯定开得漂亮。喜欢吗?」
「修学长。」纬荷语重心长,「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他望着她,笑意半丝不减,十分爽快:「我知道了,是我不对。」
她原以为跟狐狸沟通会是场硬战,没料到他竟会马上服软。
「你不喜欢这麽高调,我换个法子就成啦。下次不会了。」他点点她的眉心。
摔!这愣头呆根本没搞清楚状况!还做这麽暧昧的动作,非要让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修宇腾!」她急得不顾长幼,直呼名讳,「我只把你当成学长,不会喜欢你的,请你不要有下次了。」有股力气从脚底抽空,令她站得发虚。
这个声音,够让郭诺菲听得一清二楚。
他眼底闪过促狭,明明是一身简洁俐落的白衬衫配黑长裤,整个人的气质还是邪魅:「这种事情很难说吧,毕竟我们对於彼此还有很大的认识空间。」
「既、既然这样,你凭什麽就说喜欢我了?」她强迫自己抬眼逼视他。
她的眼神就像小白兔自以为凶狠,毫不造成威胁的瞪视着大蛇,倒是平添他几分兴致。
他步步进逼:「大野狼喜欢小红帽,从来没有人问为什麽。」
她也步步後退,小脸仍是倔强:「那我、我介绍个贝儿给你,你们去演美女与野兽!」
修宇腾露出白牙,「你说你那个好姐妹吗?有意思,但是先吃了小红帽也无妨。」
纬荷微微一怔,他居然知道兰兰喜欢他。
那就更恬不知耻了!明明知道她跟兰兰是好朋友,还要纠缠不休,充当她们之间的不定时炸弹?
他们之间极不清白的距离,终於得到一脚介入救赎。
「大庭广众,二位成何体统。」皮鞋击地的脚步声规律落下,淡幽幽的清冷男声刮起阴森的风,令纬荷和在场观众背脊凉飕飕。
「林墨学长。」修宇腾眼见来人,心下暗骂了声不速之客,直起身来礼貌叫人。
纬荷当下对魔鬼水星真是又爱又恨,一面庆幸他的神救援,一面又对他一贯畏怕,综合起来就是一眼含着感动的波光,一眼蓄着哀伤的泪水,还有不上不下的嘴角。
「还没接到他的口信,表情不需要这麽经典。」眼镜下的眉眼还是这麽淡漠,彷佛世事都无法打动他。「木星说,成果发表要好好表现,不然他要追讨什麽侦探未能破案的违约金。真是可笑。」
侦探⋯⋯违约金?
「啊,那个无聊的家伙!」是上次的脚踏车落链事件!
林墨带完口信便走,她像疯魔似的抬脚就要跟上去。
「蒋纬荷!」修宇腾叫住她,也把众人的目光再聚回自己身上,「我给你三次机会,跟我比试,如果你赢了,我就此放弃。当然,会在成果发表之後,不会让你竹篮打水两头空的。」他怎麽能让那家伙以追讨什麽鬼的名目趁虚而入呢。
纬荷暗啐,真过分,他那是什麽比喻!
她回头:「如果我输了呢?是不是就要答应你?学长拜托你不要闹了。」
「不会有那种情况。」他昂首,又是那睥睨天下的狂妄,「只要三局,你就会心甘情愿做我女朋友。」
看上一个人就追求,本不需要铺陈太多理由。修宇腾秉持这样的原则,奈何世人偏要将它污名,叫做速食爱情。
又问天下哪段爱情,不是这麽得来的呢?
「幼稚。」
也好,在她心目中,那家伙和他是一个无聊一个幼稚,半斤八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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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一早,支木叶的气氛就很热闹,各路人士打着缤纷的雨伞花熙来攘往,早餐小贩们早已驻守校门,点心摊的正虎视眈眈,等待时段过後抢个好位。
秋露和绵绵细雨一点都没凝住人们的生气。
「今天的人潮里肯定会有群星志的记者出闸,记得我上回叫林墨跟你说的吧?」木星与纬荷站在偏安一隅的糖葫芦小贩前,他把那红亮亮的串子递给垂涎已久的她。
「群星志是什麽东西?」她迫不及待张口咬下,稍稍冷却的糖葫芦还有余温,触碰舌尖,浓浓的甜蜜随即化开。
「由多所大学合笔的娱乐刊物,专门报导各校趣闻轶事、社团活动、风云人物与正妹。」他解释道,「行星战队第三次全国赛夺冠时,Sun『奇蹟之阳』的封号便是从这得到的,只是不过得了个与一所私校校花同样大的版面。」
「正妹正妹正妹,肤浅!」纬荷啐了一口。
「我怎麽嗅到一丝酸葡萄的味道?」
她圆瞠着眼,「好你个臭学长!」
说她不是正妹她也认了啦,反正从小她从外貌上得到的瞩目就不多,而从其他地方⋯⋯好像更少,唉。
可这话是出自木星之口,不免让她心里疙瘩。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他淡然一笑,恳切的望着她,「不若平平凡凡,而能遇见真正欣赏你的人。」
木星学长的眼神很微妙。她直觉最好不要试图解读:「对了客户,上次贵脚踏车遭到谋杀的事件,有进展了吗?」
「你不提我还不会想解雇你呢,『暝』侦探。」他笑叹口气,摇了摇头。
那天之後的隔天,他到图书馆去查资料,意外在管理员的桌上看到一张一星期前的报修留存单,设备那栏填的是馆前路灯上的老式监视器。
原来那老玩意还有在用啊。於是他到警卫室去找了熟识的警卫,倒回昨天傍晚,一切水落石出。
那头妖冶的火色,是Mars。
再搭上林墨的说法,确立了修宇腾要追纬荷一说。他沉了眸色,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