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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京郊外一处破草屋内,几许人影围聚着,也不烧乾草照明反而摸黑对话着。
「慕华主后的寿宴要到了,趁那日正好是时机。」
「阿二查探清楚了吗?」
「嗯,这次寿宴邀请不少地方大官,考量到安危所以郡司守的人也被编入守卫,所以牢房的看守也相对薄弱。」
「这次寿宴也会按照以往一样延续到夜晚,大官们也都被安排住在京中,想必无数黄汤下肚想滋事也更是容易,咱们就拼这一回吧。」
彼此谈论後,为得一个最後首肯大夥纷纷安静目望某一方。不约半响便听一道女嗓响起:「在城外被妥马一救到人就立刻送出城,另外一方的事就由我负责,你们就庸管了。」
「这!」
「这怎麽行!如果你出事了,我们很难交代的。」
「哪里难交代,反正做这行的哪里没意外。」见他们一个个叽喳不停的,她烦躁撇嘴,「好好好,为免去意外待会我会在探个仔细总行了吧。」不想让他们兜转这话题,便又问:「说来你们确定跟花季楼买来的情报不会出错吗。」
「不会的,花季楼虽表面是艺楼,但实质却是从各种客人之间获得情报而卖出。」
「就因是从那些三教九流之间流出的情报,真实性才不值得信任。」
「放心吧,花季楼可是怀陵盟支下的燕会而出,情报上的真假一定会查证之後才卖出。」拿出一只官牌,上头刻着段纹二字。「况且手上这只官牌也是怀陵盟确认为真,因此有这官牌阿姐想行事便容易不少。」
「我说你们也太信怀陵盟了。」
「是阿姐你太爱起疑心了,说起江湖便会第一个想起怀陵盟阿,这盟的成立可是接纳无数江湖人共同维护的,这人数四散各处替盟里搜索各种情报、各种人才,要说是地下朝廷都不为过。」
「这麽庞大的组织,朝廷也敢如此放任不管,真是奇了。」
「朝廷不是不管而是打算静观其变,毕竟这怀陵盟的盟主并不亲外,怎麽说也很维持这国家运行,要说这朝廷做不来的事让怀陵盟来做铁定成功,所以说维持一定的界线是朝廷对怀陵盟的一个尊重。」
「说到底反是朝廷请他们给面子了,这国主行事真窝囔呀。」
「我说阿姐你也别太搅和,总之我们拿钱办事但命也得顾一顾,别总是像拼命三郎一样,命没了可真的什麽都没有了。」
「行了,别嚷嚷个不停,大夥就看时机办事吧。」
「散!」一声令下,破草屋不一会窜出几道身影在月下奔驰,不约许久便恢复平静,月光所照只有随风摇曳的树影。
同时,段纹府主卧居房内。沐浴後的段兰律乌发湿漉,随意穿起内袍走出屏风,就见已嵨已备好伤药在桌上等着他。
待一落座,便传来已嵨的询问。「亲主吞咽会困难吗?」
「尚可。」随手接过布巾擦拭漉发,嗓音略显粗哑。「上药吧。」
已嵨瞧那白皙的颈肤,因极力摩擦以及勒束的施压,造成皮破渗血的一条深红痕迹。虽不知是何原因造成这样的勒痕,但能对在朝堂上颇有声势的亲主如此下手,一时想来还真抓不准是谁出手。
将乳白药膏敷上颈项,才一触肤便瞧段兰律蹙起眉心。「既然亲主觉得痛,怎不好好照顾自己,您也知晓属下是无法时时保护您的。」
哽吞唾沫,吁气一声。「稍微大意了,还以为那处不会有人接近。」
「不管是哪处,被袭击的地方请别再去第二回。」他正声严词道,目光浅透薄怒。「不管怎麽说属下也是受命跟随亲主的,让您受伤就是属下失职。」
「是呢,你可千万别苛责自己,这回是我过错。」那说词让他不由正视自己过错。
「我确实不会过责自己,毕竟这回是亲主过蠢了。」不等他发话,便将剪裁成长条的麻布围绕他颈项做固定,「这勒痕可不是睡个一晚就会好,那对您下手的人没有丝毫犹豫,亏您能逃走。」
闻言,目光移向桌上的青色系带,不禁哼笑出声。「确实...算是死里逃生呢。」
「不说吗。」
「什麽?」
「下手之人。」
看着已嵨冷峻神情,便朝他肩头拍了拍。「别擅自作主,那个人对我毫无威胁。」
「亲主眼瞎了吗?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用缠发的系束勒向您颈子,这与一般人不同的果断不管怎麽想都十分危险。」自己说得洋洋洒洒,却见他神色毫不在乎。「亲主想沈溺於有趣事物之中属下并不反对,但前提请您以自身安危为重。」
段兰律以指抵着额穴,嘴角侧扬摆手无奈。「明白、明白,我会留意的,你也别再过问太多了。」
已嵨听这番话,也只好见好就收。「虽不难吞咽,但还是以流稀的食物优先,我去准备晚膳。」
见他撤下伤药离开,段兰律沉静揣望着那青色系带,脑海回想着今日的惊险。「没想到红百绯你是个这麽正直的人,挺难缠的。」
除了知道她有个将军父亲,但之外的成长环境并非细究清楚,因此也仅能从这几次见面对她行为做揣测。
过於激动、也过於急切,彷如抛弃自身所职非得守住一件东西的神情,是那样坚定而且拔职不悔。这等情感的缘由也终是让他在今日见识到。「难怪不与他人过於亲近,也总是克尽职守,三句话不离身分、地位,即使身怀才能却不企图走上高位,只因为那个太子殿下阿……」拿起几上置放的木牌,上头的刻痕不甚明显。「也是,上位得再高也高不到太子妃的位置。」回想起观月楼那回,她那郁寡模样与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再加上这回目睹他与太子妃私情,她的所做所为只让他甚感无趣。
「如此将他人事物摆其优先,自己的慾望却不得实现,如此牺牲又能换得什麽呢。」倚着下腮把玩着青色系带。「要将这样的人丢进染缸也不是件容易之事,哪时也可能反累着自己。」
说起染缸,军队这缸她倒是加入的很顺利呢。
不约一盏茶时间,已嵨端着托盘走进房内,却见他模样失神不知在想什麽。「亲主在想什麽?」
闻声,他抬起视线劈头便问:「左南军总帅为何要独拨一支军队给红家长小姐?而且文桧怎会没阻止?况且左南军的存在更是在立孙怀季为国主更早之前,说是与红家一同打拼护国的军队也不为过。我依稀记得左南军的老将军已经退下军职,现在掌总军的人似乎并非左南後袭接手,是谁去了呢?」
已嵨一听,反问:「亲主是想知道那位红将领的事吗?」
「是呢,多知道一些对我也好。」
对亲主也好?这回答让他略感疑惑,但也立即回答道:「霍铭,是左南老将军分家的一名侄子,左南军队现由他承袭,红家长小姐一入军队就是入左南。」
「好生疏的名字,来守京三年还真没听什麽官员提过他,我还真一时想不起名字。」放下手中系带,他坐落椅上接过已嵨的摆筷。「继续说。」
「亲主可知道司兵部的三不碰地带?」
「知道。」浅慢吞下稀粥,即使已是稀质食物,但要吞咽下喉仍让他感到刺痛。「哎,真疼。」摇头放弃进食,搁下碗筷接着说:「一不碰禁军、二不碰郡司守、三不碰文吏部。」
「没错,而左南军的成军便是从禁军分支出的军队,以司兵部来说并不会强行管辖左南军,虽然改朝换代不少人但也形成一种传统,除了定期军务回报之外,司兵部概不多管。」
这一听他也明白,为何受排挤的红家长小姐竟然能进入军队之中。「既然是一入军就到左南,想必也是霍铭分出兵力给她的,看来交情不错呢。」
「话虽如此,但霍铭似乎只是依从老将军的指示给她军队,也因此虽然红将领虽是三等将领,却能拥有三百余人的军队,不过霍铭後续也未有干涉什麽,即使兵力呈现不足的情况也不闻不问。」
「像是切割了是吗……」见已嵨无声颔首,他眉眼接着一挑。「不过仅用三百余人守着西界也算是良将,百姓们都说武将难升迁还真不是不说假的,好在我识俊杰懂得应变。」
已嵨见他那自嘲神色也司空见惯。接着忆起一事便说:「谈起司吏部,已打探到要调派给七皞殿下的新进学官了。」
「派谁?」抬眼一瞟,即听已嵨回道:「浍林县学官,名叫林阳生。」
一听,嘴角漫开一抹笑颜。「终於下定决心上京当官了,真是姗姗来迟呢。」
「亲主认为时机近了吗?」
他未答,目光仅是望着窗外月色。倏然莫名一股刺痛,视线移转自己右脚上,扯唇道:「这时候痛起来,时机来得也太恰好。」
「敷药吗,亲主?」每每亲主右脚一旦作痛,他的心情总会被影响上好几天才会恢复。
「不碍事,比起这个我颈子才痛。」他恼叹口气,随即想到什麽便朝已嵨道:「已嵨,我说你知道红将领她左眼眉上那疤吗?」见已嵨摇头甚带一抹疑惑,不由得凝视揉着小腿的手。「因为…最近作了个梦。」
「不安好睡的梦吗?」
已嵨的话使他抬眼道:「是个耐人寻味的梦。」
「怎麽说?」
「总是没个完整一直断断续续的,睡醒了能记得的又不多,奇妙的是没个几天又开始作同样的梦,你说诡不诡异。」
「与其诡异,不如说为何亲主的梦会跟红将领的疤扯上关系?」
「啊,大概是梦中感觉有个人一直在流血。那流血的地方大概是...」细想了下连带两手并用,在空中比划了个模样,「大概是某个东西遮盖的地方。」
某个东西?说话太模陵两可要别人如何判别。
瞧已嵨睁眼嘱盯着自己,似乎要他在形容更准确一点,便接着说:「但是梦中有一匹马,所以可能是那匹马流血吧.....」
「要让大夫开方子抓帖安神药吗?」他面无表情地说。一副好像不那麽紧张,却觉得还是该改善这情况,这模样让段兰律瞬间心领神会。「你觉得我作的是一个愚蠢的梦,是吧。」随见他眼神飘走,这模样便表示猜准了。
好一个不尽责又凭自己喜好做事的管家呀,怎麽说他也是主子啊。
「什麽事?」
突然的问话让他一怔,瞧已嵨望着门口便抬眼看去。就见家丁站在那说:「有人来访要见亲主一面。」
「谁?」
「她说她是今早与亲主见过面的人,名唤红百绯。」
这一答让他不由得作惊。「来得还真快,都说下次再继续了……」
已嵨瞧他先是一讶後又苦笑,便问:「亲主如果不想见她,便让人打发掉。」
闻言他想了下,摇头:「不用,你领她到桂湖,我在那等她。」说完他抓起军牌起身就要前往桂湖,耳边传来已嵨不解的询问。「亲主现在还受着伤,不管要说什麽在大厅谈话就行了吧,为何要劳师动众的去桂湖?」
他嘴带无奈笑意。「因为我怕死啊,在湖边才比较安全,照做就是了。」
「什……」话根本来不及问就见段兰律走出房外,让家丁一路带随。刹那根本无法明白他所言之意,也仅能先至大门领人过去桂湖。
不约半刻他便领着人来到桂湖,一句话未说的站在她身後五步之远。
已嵨目光上下打量着这女人,这一路领她走来也会意明白亲主方才所言之意。
十之八九,就是这个女人动手使亲主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