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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奔欲走地追着段兰律身後,但不稍一会却已不见人影,蹙眉张望着四周却是空荡一片,除了卫兵之外毫无其他官员迹象。低啧一声她欲转身要走,一道喊声使她止步。「百绯?」
转身一望,就见孙金禹嘴角挂着和珣笑意,一身琥珀袍装的走来。
「太子殿下。」
他望着有别以往总是整装束发、有条有理打理自己的人,这回却是散乱着一头将近至背脊长度的乌青,神色更是隐隐一股欲怒,不由得让他一感紧张上前抓住她双臂打量。「你怎麽了?怎麽这般模样?被人欺负了?」
感觉自己手臂被他抓得用力,再瞧他脸上那担心神情如往昔那样的关切,使她激愤的情绪松懈许多。
眼瞟离他们不远处的守兵,避重就轻的执手於额前退步躬身。「小将没事,多谢太子费心了。」
瞧她又把官语带在嘴上,率而拉起她接着掐捏她脸颊。「百绯,我跟你说过不要对我用官语了,怎麽都说不听阿。」
脸颊被掐得做痛但她却无心理会,目光直盯着那没好气地脸容,不由得内心一股激荡。
三年过去他依旧如往,对她,什麽都没改变。而她,却是对他做出了隔阂,只因这是她自身爱上却得割去的後果。
瞧那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可眉宇之间却是纠紧,连同那抿紧的唇瓣像在逼迫自己不许说话一般。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模样,让他偏头屈服道:「真是的,不是说要到外面去训练坚强吗,怎麽我都还没念你就一副委屈起来了。」叹口气抬手抚着她颅发,「虽然以你身分上来说确实要对我说官语,但现在又没他人在,我们轻松一点又有何不可?而且要不是我懂你,凭你这张脸便会让人以为你多麽不满对方,而又引起误会被人落话。」
原本是一手摸发,接着另一手也搭上。「说了老半天你也不应一声,还是真受了什麽委屈?」话甫落随见她肩头微小地轻颤了下。见状才要开口问,她便猛抬起头瞪着自己。「怎、怎麽了?」
稳了稳心神,在还没跟段兰律厘清之前,太子妃之事暂且别让孙金禹知道的好。
她恢复平常神态随口问:「说来太子跟方桓大人交情甚好,不知今日之事是不是太子也有份?」
「欸?」
见他一脸茫然,再说:「太子可知小将今日入宫缘由?」
「我可是方才才看到你出现在宫里,怎麽可能晓得。」连忙摇头,接着作势问:「你的问话为何在我听来好像一副我跟方桓串谋了什麽,该不会是方桓打着我名号胡作非为?」
闻言,她心中甚想他没有参与其中就好。
「太子不晓得就好,小将告退了。」语落侧身一转便要走,却猛然被抓绺一发,痛得她深吸口气,立即撇头瞧向他:「很疼阿,太子殿下。」
「话都还没说完,走什麽走阿。」松开手朝自己身上瞧了下,接着把腰间配挂玉佩上的结绳拆下,再揣看长度几眼,自喃:「兴许可以吧。」
在还未会意他这举动用意时,他瞬而接近自己,刹那他身上清淡香味嗅入鼻间,令她不由得提心一滞、分毫不敢妄动。
那双大掌将她满头乌丝拢整在左肩,不用两三下自己的那头乱发便用结绳绑在发上成一束在肩前。
孙金禹左右打量看了看,接着满意颔首道:「还行,幸好我替琳嫣系过发,倒也没生手。」
原本还揣着一鼓悸动的她,此时却是一阵心凉与无奈。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文琳嫣的影子已经跟他形影不离,而自己总是屈居了第二……
没察觉她心思,弹指朝她眉额之间点了下。「这回召你进宫让你不快了是吗?瞧这眉头纠结…得都像授课的太傅了。」
孙金禹的话不由得让她哧笑一声:「我可不是总是让太傅生气的太子殿下。」瞧他也跟着笑便松叹口气,「事已既成就也无追究之要,陛下要怎麽做便顺从他之意罢了,方才牢骚太子也忘了吧。」
一听,孙金禹静静盯着她不语,像是在揣测着她话中之意。这不愿说明清楚的话意也表示着『她不愿意这麽做,却不得不这麽做』,也因此她不愿明说俨然就是要他别插手的意思。
唉,这丫头越来越拒他千里之外了。
「唉……」合眼叹气一声。待一睁眼,一把将她拉向自己紧紧抱住。
这突如其来得举动让红百绯惊愕瞠眼,接着耳畔边传来他那无奈的嗓音。「我说你也适度仰赖我一下呀,怎麽说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就算立场不同但也不要让我们这麽陌生呀,我会寂寞的啊。」
听着那像是抱怨但对她来说却是一种亲近的撒娇,从以往到现在始终只有他能看清自己的故做撑持。
——『我,孙金禹,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幼时久远的太子对着泪流不止却哭不出声的她,如此铿锵有声地说着。那时她深觉最美好的时光便是那一刻。
回忆如海滔袭来,情不自禁扬手抚上他背脊。寂寞吗,是啊,为不知道怎麽释怀这份情意的自己而选择离开守京,可一旦夜深人静时,她也仍常常因为不见他而感到寂寞。
不过,这是不得不忽视的寂寞。低声吁叹一声,抚着他背脊的手握成拳,猛一槌打接着便听他哎叫一声。「痛!」与她隔出距离,他眉宇纠结:「为什麽打我?」
「不合身分,该打!」学着以前授课太傅的腔调,她嘴角带笑道。
「我…我哪里不合身分?」
「太子都为人丈夫则可如此与他人亲密呢。」
「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朋友、伴读、青梅,这总算下来与我亲如手足,哪算什麽他人阿。」
听他细说着自己对他而言所谓的存在,脸容上没有太多情绪,但心中却锐锐刺痛。
「那反过来说吧。」
「蛤?」
「我是女人你是男人,这点足以证实不合身分。」
「迂腐、古板。」往她蛾眉又戳两下道。「难不成我与我主母、妃子相拥也是不合身分吗?」
「她们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不一样。」
对,不一样。只要没有身分套牢,就是不一样,哪怕是有身分的标签去接近没有标签的人,都是那个自由之人的错,所以她不会去犯那个错而让其他人受到伤害。只要远离、拘束自己就不会犯错,同样那个男人也应该如此,而不是放纵自己。
欲张口反驳的孙金禹突见她那坚定的神情,不由得表情跟着严肃:「百绯。」
「什麽...——」余音未尽,两颊便被人抚贴住,连带那张俊容也逼近自己。这又突然的逼近让她竖起肩膀,意正严词:「不合身——」
「寿宴的时候进宫来,我给你个礼物。」
听他突然这麽说自己也怔然回答:「陛下…有准许让我进宫。」
一听他眼眉作笑。「这样很好阿,比起我,用陛下的名义更好。」退开一步,满意叉腰,「好,那我这就去准备要给你的礼物,寿宴那日见了。」听他说的不明就里还一脸兴奋模样,她仅能呆楞目送他离开。
而同时在红百绯身後不远处的弯角处,段兰律淡然地将这一切印入眼里,嘴角不见任何笑意,反观却是露出不常被人看见的冷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