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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宅前堂,桐枣身伫檐下似乎在等待什麽。不约许久丫鬟从偏廊快巧走步到她一旁,不待丫鬟说话她已启口问:「长小姐还是不出房门吗?」
「是。」丫鬟点头,态度十分恭谨。
桐枣狐疑地啧嘶一声。「真是奇了,这几天怎麽怪成这样,几日前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只不过是一夜不归我也未叨念她半句,怎麽她自个儿就歉疚到无法出门的地步?」她像是自问自答一般,接着又说:「而且长小姐回来时也没从大门进来,反而像宵小一样翻墙直接从後院回到自己的卧房。」
「长小姐那日还穿着与以往不同的……衣裙回来。」丫鬟不忘多补话。
「这几天替长小姐洗衣有发现那日的衫裙吗?」丫鬟想想後摇头。
那桐枣想不通既然长小姐不把那服饰拿出来,就表示她不愿意被人知道那日她所穿衣物。但……是因何故造成她不愿意?
这连环疑问不断冒出,但偏偏当事人却一直窝在房内,彷佛她是长年育养深苑里的闺女一般,可这长小姐自幼小就已抛头露面,怎麽可能在这时候独发自醒想过大门不出的生活。
实在令人费解,不过就是穿着与平日不同的衫裙,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枣姨,您眉头深锁得像要天塌一样,是发生什麽事了吗?」叶螫一脸心情愉悦的从大门走来。
突见他出现,桐枣二话不说一把拉起他後领子,「毛头小子,你给我说清楚!」
见她手指前後晃动一副逼问模样,叶螫见状不由得反射性的双手捏住耳垂,脸容苦憨道:「我说、我说,您要我说我是不是偷上花楼,是!我是上花楼,但那是男人的正当生理需求阿,我都多大了怎能让我憋着,这对神勇的军人来说太伤身体了。」
闻言,桐枣用手指关节敲他额骨,撇哼一声:「你去不去花楼关我什麽事,你这下半身不检点让你叶老爹管教去就得了!」
「上花楼哪就叫不检点啊。」他委屈瘪嘴,「既然不是要说花楼,那枣姨要我说什麽啊?」
又敲他额骨一记,也不管他唉疼。「说你家的头儿、我家的长小姐啊,蠢小子!」
「我家头儿、您家长小姐是怎麽了呀!」他吃痛的揉着额头。「枣姨您不明究理的要我说,但从头到尾我根本不知道您要我说什麽啊,还这麽粗暴敲我额头.....」
桐枣听他那憋屈可怜的小声抱怨,看了还真是更让她冒火。随手一甩,她啧嘴一声,「我说你知不知道为何长小姐前几天一夜不归,去了哪里、做了什麽?」
一听,叶螫楞呆了下,「咦,那天头儿竟然一夜未归?」
桐枣听他这语气,便明白看来连叶螫也不清楚长小姐去了哪里,她不禁上下冷瞟他道:「啧,你这小子到底还有啥用处,去去去!没事就快走!」
被嫌弃的连反驳都没敢反驳的叶螫一脸委屈的说:「就是有事才登门的呀,头儿在不在阿。」
闻言,桐枣指着侧院方向。「在房里没出来呢。」
「那我就先去找头儿了。」说完他几乎是拔腿就跑,没敢再留在这就怕又被敲额头。
穿过衔廊在拐个弯走入一座小院,正眼前方便是红百绯卧房,他轻哼小调走上台阶来到门前敲了几下。「头儿,是我来了。」
不约片刻门扉被打开,印入眼帘仍是那张冷肃面无表情的容颜,看起来并没有什麽不同。随即他走入房内说笑般道:「头儿,枣姨跟我说你不太正常阿。」边说边自顾自地斟茶,并未发现到她那惊颤了下的背影。「我说几日不出门也没什麽大事,就不懂枣姨做啥那麽紧张。」喝了口茶,目光瞥向站在书案旁的人,「还是头儿真出了事?」
闻言,不习惯在他人面前显露太多情绪,仅是语气平淡道:「喝多了,所以军示腰牌不知道掉哪去了。」这是事实,当她回到偏宅後换下那身让她毛骨悚然的衣衫罗裙後,也同时发现自己的腰牌不在身上。
「想不起来掉哪吗?」
「不那麽肯定掉在哪。」但她直觉是在观月楼,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是掉在那里。「真让人心烦......」
心烦?他狐疑看着那与平常一样的表情,还真看不出心烦在哪。
「那为何不出门去找,头儿你看起来不是这麽惰性的人阿。」随即一股冷瞥目光扎得他额头又疼,不禁小生怯怯的捂起额头。「当、当我没说那二个字,不过军牌对我们来说甚为重要,头儿不赶紧找回确实奇怪。」见她目光忽地飘闪一瞬,心中顿时了然。「是因为太子妃出现花季楼,所以头儿心情寡郁到连出门都没法,甚至心中苦痛的把视命如己的军牌也这麽搁置不去找,看来真的伤很——等等、等等,我胃撑了,喝不下呀!」瞧她将整个茶壶提起要灌入他嘴里,吓得他连忙站起躲避。
「你来我这只是要说这种无聊话,就赶紧消失在我视线内。」放下茶壶立刻打开门,一副赶紧滚的模样让叶螫不敢造次。
「息怒、息怒,当我刚刚什麽话都没说。」他笑脸嘻嘻地将门阖上,乖巧的坐回位子上。「我是来跟头儿说一声,听说霓蝶七殊要入宫演曲替主后娘娘祝寿。」
她微楞瞠眸,顷刻又恢复平静。「是禹太子邀请的吧。」
「头儿怎麽知道?」
「禹太子自小就喜欢新鲜有趣的事物,不管是常理之内还是之外,所以霓蝶即使是贱出之身,但拥有一手好琴艺,自然能得禹太子青睐,想想那日会带太子妃到观月楼除了想哄她心情,也是想让她评量这份想送到主后娘娘眼前的贺礼好不好罢了。」语落却发现叶螫摆出一抹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自己。「你又想说什麽了?」
他扬唇淡笑:「我还想头儿要什麽时候才振作,毕竟在花季楼的时候,我很怕你一看到禹太子又会一厥不振,不过看来头儿已经能很平常心应对了,显然是我过度担心了。」
「已经三年余多过去了,不见、不想、不念,多少能释怀一些。」睨向窗外那枝头上起飞的鸟儿,眼眸轻垂,「身分地位我看得很清楚,徒留的只是没放开的心房。」
听她这般诉说,他无奈道:「所以被编队到西界时你也十分乐意离开守京,就是想断了对禹太子的感情吧。」此话她未回应算是默认。
他与她同样凝视窗外景色,不禁语带焦虑道:「希望这次回来别起什麽大事才好。」
「我们只要安份守己就好,我们只需要这麽做。」靠在窗边,不禁伸手抚上左侧额际。
这抹伤痕总是时时刻刻如此提醒着她。
「说来.....」放下手,望向叶螫。「我也兴久不见长仪娘娘了,还没去西界之前虽也不能常常去看长仪娘娘,不过还是能偶尔见上一次,这一别过也三年是该去探望长仪娘娘一面,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唉,长仪娘娘是失势的一方,不管多久都只能活在冰冷的清水宫直到死去为止,所以真不懂那些拼命想进宫的人在想什麽,就你我而言也实在不适合朝堂,还是长奔沙场最为自在。」
「这句话由你说来还真矛盾,年少时你可是立志当一流文官呢,结果却被我父亲逼压上沙场,明明很不甘愿,现下却觉得这样更自在。」
听她这般说起从前,叶螫心虚道:「这人都会变的阿,况且看到现在朝廷文武不均的分态,连我都庆幸没坚持要入朝做官。」
「为何?」
「文官要选边站可是件难办事,选对了保你平顺一辈子,选错了这官帽哪戴得稳。」
叶螫的话让她沉默。确实现在朝廷注重在文官上,不过近期的徵兵动向也非空谈的动作,只是就不知道这徵兵意图为何。
「我认为……文启陛下是位好国主。」
听她说得没来由的,虽疑惑仍依言回应,「是麽?但我怎麽看都觉得他挺懦弱的。」
「叶螫,说话要分寸。」即使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愿让部下说出这种话。
「是是,头儿你真是太拘谨了。」摆摆手,将话题转移。「那麽头儿这次想入宫的话就得拜托禹太子了。」可却是见她摇头。「那你怎麽去啊?官位又不够大,芒老将军虽然表面上会获邀,不过他人现在可在卢北况且又缴职回朝,这主后娘娘也未必会想得起他来,况且想到了也不见得会……」话未说白仅是点到为止,也足够让她心知肚明。
她却是不多担心道:「想看长仪娘娘也并非要在主后娘娘的寿宴上吧,况且……」视线扫抬一眼,「寿宴上要看见长仪娘娘才是不可能的吧。」
「说的也是呀,怎麽说这长仪娘娘跟主后娘娘也不亲近,尤其长仪娘娘还是怀仁国主的发妻,以立场来说跟头儿您是一样的。」
「所以不急,在回派领地之前见上一面即可。」於情於理总要见上这一面,为了总是让自己矛盾的红家忠贞,以及自己小时在长仪娘娘那得到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