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太阳西斜,仰德殿点起部分宫灯,花厅里也点起暖炉,迎接主人的到来。
黎尔在唐立搀扶下,以最优雅从容的姿态坐定,细细端详着第一次见面的木妃。
木妃,木槿言是木府唯一一位大小姐,当年,木老将军生了六个儿子,望女心切的将军夫人於是去求了菩萨,喝了不下数十碗的符水,最後终於如愿生下女儿,想当然木槿言从小便是被骄宠着长大的。
不过,怎麽说呢?或许是木老将军基因太强大,即使是生女儿,木槿言的容貌完全没半点遗传到将军夫人,英气逼人的面容让黎尔瞬间明白了为什麽乌绍不喜欢她,但也不是不好看的那种,而是不穿宫装改穿戎服的话,会迷倒一群女人的那种。
算来,木妃也才十八岁而已。
顷刻,黎尔才开口。
「许久不见木妃姐姐,别拘着礼了,坐吧。」
木槿言眉心微促,她来之前已经听说了黎嫔大病之後不同於一般,却没想到会连基本礼法都不顾,果然是偏远城乡的粗鄙之人,这样一想,心里就多了对黎尔的轻视之意。
心里虽然鄙视,但毕竟今天是她有求於人,於是乎,她微微一福,才坐了下来。
「久别不见,黎妹妹可是养的滋润起来了。」
黎尔端起茶盏,喝着青茶,边端详着木妃的脸色,想着她到底会说多少不着边际的事情才进入正题。
「自然的,多吃了少动了,那个腰围啊,就会一寸一寸增加的。」黎尔呵呵笑了声,捏起一块甜栗糕往嘴里送,还不忘招呼木妃吃吃看。
木槿言自然知道甜栗是这季节不可多得的食材,秋收时采集、收藏,待到腊月时都已所剩不多,统归御膳房使用,其他宫所是吃不到的。
於是乎,她也很不客气地捏起一块,甜糕入口,脸上的表情瞬间发光,黎尔就知道,哼哼,这个木谨言也是隐藏的吃货一枚。
唉,这个甜栗糕怎麽就这麽好吃呢?
木槿言边吃边赞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嗑掉了小半盘,还是黎尔不动声色地着人补了上去的。
花厅的暗房,乌绍看着吃个不停的木槿言,心中的不耐越来越发明显。
倒不是因为稀罕甜栗糕这种稀有点心,反正他本身是不吃的,抿一口都嫌多。
乌绍看着那张吃的欢快的脸,反而仔细地思索起来。
到底是为什麽看见木槿言心里就不愉快?
王传禄看着帝王特黑的脸,在心里摇了无数的头,大抵知道乌绍在思考甚麽,答案是甚麽,大家都门儿清呢,就他大爷看不清。
茶过三巡以後,木槿言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揉揉肚皮,一旁的青芽轻轻扯了扯主子的衣角,表示失态了。
再转头一看,黎尔正兀自端着茶端详着,像是在研究茶杯底的茶渣有甚麽秘密一样。
「那个,妹妹这儿的点心可真不同一般。」木槿言乾笑着,脸色微红。
黎尔微微一笑,说道:「天色已经不早,过会儿就到摆膳时间了,姐姐有事就快说吧,耽误了陛下用膳可不得了。」
提起正事,木槿言顿了顿,手上的帕子绞成了菜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本宫不日前收到了家书,信中提及家父任务途中遭歹人袭击,身受重伤……」
家书?
黎尔心钟警铃大响,从乌绍得知赈灾粮草遇袭,前後不过一个时辰,木妃就收得到家书?难道木府有超先进的通讯手段不成?
眉头只微微一皱,近日的黎尔已经被训练到即使心中惊滔骇浪,面上依旧可以波澜不惊。
她歪着头,装天真,像是在猜测木谨言的意思。
「姊姊言下之意,就是想出宫探望木老将军吧?」
黎尔看着痛哭失声的木槿言,圣母心差点儿就要犯了。
想想看,一个不过荳蔻之年的少女,就因为乌绍需要木老将军的助力而娶了她,没想到却不受待见,虽身居高位,过的日子却和一个高阶宫女差不多。
少女的青春岁月,就这麽生生耗在这座皇宫里。
不过黎尔也不是傻子,要是这时犯了圣母病,答应下木槿言的请求,就算能成,估计她都要脱层皮。
「只是你也知道,我虽手持信物,凤印却仍在郑妃那儿,对此事说不上话的。陛下也讲究规矩,即使心疼姐姐,也不好坏了祖宗订下的宫规,我看不如这样,让将军夫人进宫一趟吧?也好宽慰姊姊。」
木槿言听了,张着一双哭红的眼,厥着嘴还想说甚麽,青芽赶紧轻拉她的衣袖。
这大概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槿言,在此谢过娘娘。」
木妃哽咽着对着黎尔磕了头,她也不拦,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时,小允子拿了个食盒过来,在黎尔的眼神示意下交给了青芽。
「姐姐难得来,小厨房来不及做些好吃好喝的,这些给姐姐带回去,就当补偿了。」
木妃千恩万谢的走了,乌绍从暗门出现,正好轻绿带着两个竹和两个兰进来,五人吓得赶紧跪下行礼。
黎尔有些诧异,她以为乌绍并不想看见木槿言,才特意跑来花厅,早知道就不挪地方了。
「陛下原来还在,一起用膳吗?」
乌绍面无表情的说好,坐到黎尔身边的位置上,宫女还来不及添上茶水,他就拿起黎尔喝过的茶杯一饮而尽。
黎尔也不管他,对着唐立说:「你去查一下是谁给千秀宫报的信。」
「娘娘是指木老将军遇袭的事?」唐立尖细的嗓音从後方传来,黎尔点点头,又说:「秘密查,还有千万小心。」
「奴才省得,娘娘放心。」
唐立走後,换轻绿上前说道:「娘娘,东西都归置好了,您是要在这儿摆膳呢?」
黎尔心想,花厅虽是小了点,但挪地方的话又太麻烦了,古代不比现代,换一个房间就要再起一盆炭火,茶水重新备齐,来来回回就要耗掉一刻钟左右。
「好。」
「你倒是挺机灵。」乌绍看着她笑道:「看来这几天朕的辛苦没有白费。」
「陛下过誉了。」她低下头,享受着他的称赞。开心之余,也担心乌绍身边的告密者。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些事。
大皇子意外落水、黎嫔小产,会不会不是两个女人互相厮杀的结果,而是一个人策画的阴谋?
如果是,那这个主谋又是想得到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