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歌住了誰 — 15

一个人一生中,到底得做多少次,因酒醉而犯下的蠢。

无论是失控过嗨的自己、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的自己、像换了个人似的疯狂的自己,或者,乱写了不该写的信、传了不该传的讯息的自己。

我好像每一种都犯过。

我真该把自己的手机锁在柜子里再喝酒。

不对,还得把钥匙丢到水沟里才行,大不了隔天找开锁。

我到底是写了什麽啊!好想死啊!

还有,昨天我传完这封信後,还直接在酒吧和其他客人开喝起来,记忆太过混乱,我只记得,我嗨到可能连我妈都不认得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酒吧喝得像个疯子,简直太可怕了!

唯一庆幸,是我还完整地穿着衣服、躺在自己的床上。

「谁来杀了我吧……」

「好啊!我成全你。」老妈拿着菜刀打开门,「都几点了还在睡……哎呀!这酒味怎麽这麽重!今天是假日你还给我喝成这样!人手都不够了。」

「妈……今天我没办法啦。」

「你这个啃老的,赶快给我去找工作!不要老是给我添麻烦。」

「好啦……我头好痛喔,也好想吐。」

老妈把门甩上没多久,她便端了一碗牛肉汤,放在我的床头柜上。

「谢谢妈。」

「都多大的人了,喝酒还不知道控制。」

「妈,我爱你。」

砰。

拉了拉被子,刚刚那种想死的感觉已经消去一大半,反正已经发生了还能怎样,不如先好好度过这捡来的假日吧──说是这麽说,但内心有一大半,都挂在手机上,也不知道那个人看了信会怎麽想,又或者回信了没,还是对我的想像破灭了。

「我可不想被你误会啊,我都还没告诉你,我是谁呢。」

在喝完牛肉汤,又马上跑去呕吐後,我还是拿起了手机,点开他的回信。

如果说宿醉也是一种醉,那麽就让这剩余的酒精,带给我一点勇气吧。

收件人:叶浅浅

信件主题:我仍然会幻想爱

内容:叶浅浅你好,希望今天的你,宿醉不要太严重,如果真的很不舒服的话,就喝可乐吧,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解酒神药。

我很喜欢你的酒後吐真言,相当命中红心,我也很怀念,为了喜欢的人,而被冲昏头的感觉。

虽然前封信,我说我没有真正对谁心动,但那是在遇到那个人之前,遇见那个她,我爱得很彻底。

她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人,她很文静,是个艺术家,我是在某次看展的时候遇见她的,可说是一见锺情。

我追她追了半年,每一次她愿意让我前进一步,都让我开心得整晚睡不着,尤其是她第一次答应我要吃饭,那间餐厅,依旧在我心底有个特别的位置。

她决定要和我在一起时,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她是哭着答应我的,因为她被一个不珍惜她的人,深深伤害了。

我曾以为,我能够给她所有她想要的,我以为只要努力让她快乐,有一天我们会很幸福。

我们在一起的那三个月,我才知道和一个喜欢的女生交往,原来真的可以,每天都是情人节。

直到,她再次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为止。

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会说自己悲惨感情史,好骗取女孩同情心的男人,我只是想说,即使我曾受过伤,但没有放弃幻想爱。

我很幸庆我爱过她,因为她,才让我有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才让我学会珍惜每个人的真心,不再随便对待任何一个喜欢我的女孩。

我仍幻想爱。

也许是因为一个笑容,也许是那个人说过的某句话,又也许,只是期待着她又会回怎样的信。

但这绝不是因为寂寞,只是太在意,而渐渐产生了期待。

愿今天的你能舒服地度过难受的宿醉

范杰上

2008,秋。

电影的散场人潮,勘比跨年人潮,难以想像这部电影已经上映一个多月,居然还能场场都这麽多人。

「天啊!也太好看了吧!我哭死了。」洁琪眼睛哭得肿肿的,彷佛她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似的。

「天啊!你都看几次了,还能哭。」

「我这个看六遍的人都没说话了。」芮如冷冷地说。

「芮如,你那是暧昧对象太多,刚好人人都想看《海角七号》,才会看那麽多遍吧。」我马上吐槽芮如。

「我哪有,那些人都只是朋友,什麽暧昧不暧昧的。」

「总之洁琪,我希望这是最後一次看这部,近期我再也不想听到这四个字,麻烦你,收敛一下。」

要不是打赌输了,我才不想再来看第四遍呢。说实在,同个电影一直重看,我都忘了第一遍的感动是什麽了。

不过,里头的歌倒是都听不腻,然後看太多遍,害我也好想去买个吉他来摔看看。

「都是因为范逸臣太帅了嘛,你们不觉得吗?」洁琪陶醉地说。

「那是电影,如果有个不务正业又有情绪控管问题的男生,你还会喜欢他吗?」芮如还是一样地理性。

过了高中那段有点叛逆、荒唐的时期後,我和芮如一起考上了北部的大学,我们一起合租一间公寓,洁琪是室友之一。

晃眼已经大三,芮如不再像高中时代那样,男友一个换一个,反而是暧昧对象一大堆,但从没看到有哪个男生脱颖而出。

她的个性愈来愈成熟,偶尔常一个人发呆看远方,眼神看起来有点悲伤,但她却从没说,她是为了什麽事伤神。

我一直没再谈恋爱,明明大学这几年,我已经学会如何打扮自己,但每每遇到异性,我总是很不自在。

或许,和小明有一点点关系。

因为我分不清眼前对我有好感的男生,单纯是因为想要和我做那种事,还是真的喜欢我。

──我根本不相信,有人真的会喜欢我。

除了张立夏,他是唯一一个珍惜我又喜欢过我的人。

「今天你们要记得敷脸喔,别忘了明天是和吉他社的学长联谊!天啊!我好期待!真希望遇见一个阿嘉唱歌给我听~」

「洁琪,够了喔!我连主角的名字也不想听到。」

「好嘛……」

我们一起合租的房子,总是吵吵闹闹,人生第一次独立,就能和她们住在一起,真的很幸运。

明明都拥有这麽多了,我还是常常感到寂寞。

很寂寞。

连个可以默默喜欢的人都没有,寂寞得快死了。

次日课结束後,由於时间还早,便决定先去唱片行逛逛,虽然这几年因为有了KKBOX、以及盗版的MP3到处都能下载的关系,唱片的销量已大不如前,但预购专辑就能得到限量赠品的缘故,还是有不少人买帐。

我其实有点担心,以後会不会就没人买唱片了,就像小时候的卡带一样,被CD无情地取代。

所以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往唱片行跑,每次只要看到里头有不少人,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我不希望它消失,如果它消失了,那我和张立夏的回忆,就再也找不到地方怀念了。

只有戴着试听的耳机,才能让我穿越时空,回到那个纯真的岁月,回忆那个无邪的自己。

──即使已经过了好几年,我仍然,忘不了那个随便和小明发生关系的自己。

那像个诅咒,让我对异性有了恐惧,对自己产生疑惑。

所以只能不断地回忆着纯真,才能感觉自己乾净一点点。

一首播毕,我放下耳机,准备寻找别张专辑试听,赫然惊见旁边戴着耳机的男生,竟然听歌听到泪流满面……

我第一次看到男生哭,不是小男孩的哇哇大哭,是只有悲伤的泪水,一滴一滴掉落。

我找出印着小熊维尼的面纸包递给他,他愣了愣,慌忙抹去眼泪,一脸又羞又尴尬的模样。

「谢谢……我、我只是因为,这首歌太悲伤了……所以才……」他愈想解释,脸就愈红,我忍俊不禁。

「抱歉,我没有要笑你的意思……是什麽歌啊?」

他赶紧把专辑递给我看,「就是这首,杨宗纬的〈让〉!」

「啊!我知道这首!每次在Channel[V]看到MV都超想哭的。」

「对吧?我也是在电视上听到过几秒,所以才想来买这张专辑,没想到完整版更……咳,更动听。」

刚刚只注意到他悲伤地哭,现在细看,发现他浓眉大眼的,和张立夏几分神似,不同的是,他看起来比较腼腆。

「喔,你来买《海角七号》的原声带啊。」

「对呀,里面的歌真的都太好听了,想想还是来把它带回家好了。」

他忽然笑弯了眼,才发现他的桃花眼充满了电力,和刚刚腼腆的样子有些不同,「感觉你很喜欢听歌。」

「嗯!很喜欢喔。」忽然芮如打了电话过来,中止了我们的对话,我到旁边讲完电话,那个男生已经不见了。

「都还没问他的名字呢。」真是可惜了,难得我终於对一个男生没有太大的抗拒感。

芮如说集合的时间提早了,我匆匆搭上公车前往钱柜KTV,没想到在走进包厢的瞬间,我便愣住了──因为那个来不及问名字的男生,也在里面。

「又见面了。」他腼腆一笑。

「是啊,又见面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心坏掉了,自从大叔之後再也喜欢不了别人,但它没坏,一直都很正常,我只是还没遇到对的人而已。

如今它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很活跃,比我跑马拉松时还要活跃。

我猜喜欢上一个人的确没有太多理由,仅仅一瞬间的眼神交会,就能疯狂的恋上某个人,这样的事,是存在的。

存在於,2008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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