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交汇整好的资料後,我打卡下班,还没决定该先吃晚餐还是先回家冲澡,手机先行震动,探手拿出看了看来电显示,我接起通话。
「呈呈阿,你现在可不可以回家一趟?我有事情要交代。」还没机会开口说声喂,电话里的老妈就先下了指令,惹得我仅能心底乾笑,您老都说有事要交代了,我如果拒绝不就白目吗?
遵从老妈指示回了趟老家,虽说是老家,但来回车程其实两小时就绰绰有余,一进家门,老妈直递给我张白卡,心生一凛地打开就是一颗揪心的震撼弹——是讣文,且讣文的主角我并不陌生。
由於早知道Lynn会入住饭店,所以我对她出现在饭店内并不意外,可看到讣文後我才查觉到不对劲,Lynn实际入住的时间比我预想的提早许多,本来几天的订房也被延长至两个多礼拜,想来入住的目的也已然不同。
「百日嫁……」我想起Lynn入房後的异状,忽然能理解她当下的心情如何,即便男婚女嫁皆经由双方同意,可也并不代表双方已经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尤其所有计画全得提早进行不过就是为了满足长辈眼里的传统习俗,在这种情况下结婚,要说因此产生压力我也不奇怪。
「我知道你们早就分手了,但好歹我跟你如姨也是好姊妹,小菁就像我的乾女儿,这几天你有空帮我跟你如姨照看她一下,突然发生这种事,她身不由己想必不好受。」小菁是Lynn的小名,如姨则是指Lynn妈,老妈和如姨在我和Lynn交往时就因此相识,两个人性情相近,相处起来特别投缘,即便最後我们分手告终,也没有因此影响两人的好交情。
「我知道。」我不觉吁了口气,知道是知道,但我要怎麽帮Lynn?
让她别结婚?劝她延後婚期?事情要是有这麽简单就好了,即便排除了源自於自身的压力,也难避免旁人的谴责,不,更让我在乎的是——
Lynn真的想结婚吗?
「Tom,1021房准备去机场,帮我叫一下小黄。」
「Gina,3018房想要的杂志我已经订好了,明天早上就会送来饭店,到时候再请你安排房务员送过去。」
「Penny,8001房的顾客对海鲜过敏,顾客用餐时请餐饮部同仁注意一下,务必说明清楚晚餐内容,避免客人误食。」
确认笔记上的待办事项,我一一对负责人员下达指令,接下来只要打个卡就能下班,正当我认为一切都顺利往自己预设好的计划运行时,一道诡雷即朝我劈来。
「这是目前的时程表,麻烦胡小姐帮我核对一下。」忽听到冰块女的声音,左顾右盼之後才知道声音的发源处在离我不远的会议室,稍稍走近,Lynn竟也在场。
「对,目前是这样没错。」并非会议室隔音不佳,仅是长期工作下来,耳力早被磨得灵敏,一丁点碎小的声音都能听到,轻附在会议室门边,声音更是畅行无阻的传入耳朵。
「那这几天场布完我们会再请胡小姐确认,婚礼的主持人也会由饭店提供,若有其他需求,都可以随时向我提出。」原来Lynn的婚礼是要在我们饭店宴客,都怪喜帖没拆开,让我连这件事都不晓得,而且冰块女还是她的婚企,真孤陋寡闻了。
「当初……你为什麽没有揭穿我?」Lynn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口,轻吐了一口气才继续接口,语带哽咽,我从没见过这般脆弱的她。
「因为你比我更适合。」冰块女停顿许久,才开了口。
恩?揭穿什麽?过於惊讶差点显露我正偷听的事实,虽觉察到不对劲,可现下的我连出声的资格都没有。
「这麽问或许有点冒昧,但怎麽不见新郎同行呢?」我本以为接续的谈话内容可以予我更多提示,谁知冰块女随即转移话题,没在上一个问句多做拐弯。
「光公司的事就够他烧脑了,如果又要让他烦心婚礼这边,我怕他的身体挺不过,但我们协议过,婚礼上的所有流程他都尊重我的意见。」
「那你呢?」冰块女问句简短却一针见血,Lynn忽然沉默,不晓得是不懂冰块女的提问,还是不知道她该怎麽回答。
「或许是我多心了,您指定红酒葡萄品种必须是CabernetSauvignon;白酒葡萄品种为Chardonnay或SauvignonBlanc。」冰块女开始列述菜单上的附注,而Lynn应允,语气中似乎有点不解冰块女为什麽突然说起这个。
「两者都是吴肆呈的最爱。」仅只差了一句,话锋骤变,原先似核对的话语硬生参和了几分拷问,冰块女的用意才显露出来。
「菜单里不能出现茄子和苦瓜,是吴肆呈唯二不吃的食物;一长串菜单筛选下主食材不外乎就是牛小排、小羔羊及龙虾,这几样都是他爱吃的,该不会对於婚礼整体上的细项我直接去问吴肆呈会比较快吧?」Lynn没说话,比照先前的答覆像极了间接承认,也似对後续冰块女的判断默然表态以下皆是,脑袋一时间断了连结,我想反驳她的推论,可越想反驳却越无力可支,Lynn怎麽想的我无从得知,但我的喜好冰块女却一点都没说错,可若顺着这逻辑,也就代表……
「你还爱着他?」冰块女吁了一叹,以几近确认的语气询问,像是所有问句的解答,我过度运转的脑袋煞然混杂无章,没等Lynn继续接话,我便快步往停车场走去,一下子得知太多资讯,我无力消受,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冷静点,我该冷静点——
可虽逃离现场,心跳仍然乒乓鼓动着,脑中仍回荡着冰块女在办公室里说的最後一句话。
上车後发动引擎,原本想回家,可是我却根本不知道我回家後做什麽,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想找一个我真正想去的地方。
但我又能去哪呢?
无解。
视线突被远处一绿色防护网抓住,灯柱散发的巨大光源即使被包裹还是透出熠熠光辉。
——棒球场?
我想起那次被翻转命运的球赛,那次在操场上奔驰的成就感,突然的,我好想再感受一次挥动球棒的触感;再享受一次在操场奔跑的踏实。
——「吴肆呈,要不要去扭转B队的命运?」
怎麽又想到冰块女了?
意识到自己又将思绪耽溺在回忆,我自嘲地笑了笑,明明遇到她之後我根本都没发生什麽好事不是吗?
停好车後,我依循着棒球场的方向,不久便看到了一家运动中心,走进运动中心,随意扫视看到了位於棒球场附近的打击练习区,服务员简单跟我说明自动发球机使用方法,仅要调好速度後投币,球就能自动发出。
应是平日的关系,运动中心仅有寥寥几人,且人数多聚集在健身房内,比较偏外的棒球打击区连个人影都没有。
套好护具拿好球棒,我走进打击区,没人正好,这样刚好能让我不被干扰,正想发泄呢!
设定好发球机,我提起球棒直盯着发球口。
来吧!
几秒後,发球口窜出一道白影,速度之快让我直缩墙角,球则直撞我後方的绿色防护网後落地。
这远比我之前所打的球还快,回头检视发球机後才发现我把速度设为时速一百五十公里,真自找死路,纵使是开车我也从没快过这数字,这麽快的球能打到准有鬼。
但钱投都投了,就算难打也要把它给打完。
一起身,投球机自动感应,马上又送出了一球,我来不及闪躲,球立刻直击我的侧臀,痛!
光一个痛字根本无法消除身上的痛楚,我反覆推揉患部,且不料这个动作又被投球机侦测到,马上又送我一颗球,球速太快,我根本连动的时间都没有。
不……
「砰!」右脸颊感觉到一阵风快速掠过,球撞到我手中的球棒後轻轻落下。
呼,好险。
知道自己无须再捱一次皮肉痛後,我松了一口气,一股怒气也油然而生。
可恶,现在是连发球机都在欺负我是不是,哼!我就不信我打不出去。
我全身贯注地看着发球口,一声发球声後果然看到一球自发球口飞出,能行的,就这时候挥棒,就能打到的,看准球劲,我手臂一挥……
「还真被我猜对了,你真的在这里。」一熟悉嗓音突然在我身後响起,原本已经计算好要挥出的弧度也被全盘打乱,球直往我右脸上擦去,脸上的因球摩擦而附加了一抹热度,但伤势并不重,我放下球棒,旋了半身就看到了冰块女。
她双手抱胸,一看到我便拧紧眉毛,我放下球棒走出打击区,心里满满的疑惑,且先不说她怎麽找到这里的,她不是该跟Lynn讨论婚礼布置的相关事宜吗?
「副理。」冰块女的出现我始料未及,仅能礼貌性的先打声招呼,但声音的拘谨尽显我的战战兢兢,我根本还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冰块女。
「受伤了?」冰块女朝我趋前一步,纤白的指尖正要点上我的右脸,我反射性一退:「没什麽。」
场面尴尬,冰块女的手悬在空中,眼睛却看着我。